霜花是日本人的叫法,冰花是中国人的叫法,窗花是我家的叫法。
给家里打电话,我妈说道,家里都升了炉子了,不冷,你那里还20多度,不过还是要适当加减衣服。这便,想起了小时的窗花。
升起了火炉,烧起了炭,青色的火舔着炉盖,热量从房子中间出发,绕个圈后涌向玻璃,大块玻璃是爸妈盖房子时的时髦的落地玻璃,离地隔着一米多的窗台也大概是那时的流行样儿,明晃晃的玻璃是我爸的骄傲,作为家的女主人的我妈,往往擦的一颗苍蝇屎也不留的将这份骄傲延续。
初冬傍晚冻僵的玻璃被烘烤的开始冒水珠,一粒一粒依附着被夜晚衬垫的黑黝黝的玻璃,之后失重汇聚捻成一条线,直溜溜的滑下来,一条,两条,编成没有签引的不结实的网,裸露窗外闪烁的星。我常在在上面写字,写一家人的名字,正好一个人的名字一块玻璃,横竖撇捺点,都直溜溜的拉出十几条线,我那时最大的疑惑就是为什么我妈不和我们一个姓,而我爸妈也没有说出来什么个所以然来,长大了,只记得,家里是有四块玻璃的。
那时,碰上了母亲蒸馒头花卷包子的时候,密密麻麻的细小水珠开始发威发福,不住气的凝成一股绳的流,满窗台的水,我妈在灶前忙碌,我爸在炕头抽烟,不记得我弟在哪里在做什么,反正全家人都吆喝我,去拿几块抹布拦着水,而我也乐此不疲的沿着窗台由东到西,由右到左的跑的满头大汗。被“洗”了的玻璃清清楚楚的囊括的对面凹凸不平的红色大门,以及裱在其外的南面小树林,月亮圆时,就在黑暗里反射寒光,月亮缺时,就兀自精神抖擞的矗立。
窗花的出现是在第二日,炉火慢慢往炉肚跑,温温的发着热,以示自己还未完全死亡,我的鼻头冻得凉凉的,收进被窝暖一会儿又敢再出来晃悠,第一个起床的永远是我妈,她拉开里面的窗帘,细碎的光一个巨大长方形的周围缓缓压进来,接着窗外冻僵的砖块相互碰撞交谈,撕拉一声,外面的冷光一下子蜂拥而至,棉窗帘完成使命。
这时,半推半就的睁开眼,坐起来,玻璃上开满了六角冰花,左上角连做一片,看不清形状,蔓延至中间,开始分枝桠,向上,向前,向下,各自生长,然后开花,晶莹透亮的,小心翼翼的绽放,怕得不到你认可,左开一点六角的右开一群八角的以博你芳心,薄薄的轻盈的像降落的蒲公英,小憩的羽毛,误以为夏天飞来的蝴蝶,迎着东方渐亮的光一点点由纯白变得透明,在冬日的早上开的如火如荼。
昨晚恣意流淌的水线,昨晚一笔一划写下的名字,全然不影响第二天的霜花,经过一晚上的积蓄,它把所有美好或不美好的都拥抱在怀,努力在第二个早晨完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完美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