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冬,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第一个冬天,也是湖南解放后的第一个冬天。
北平,不,北京火车站。傩送看着拥挤的人潮,眉头轻挑,还没来得及作出皱眉的反应,手就被身边人牵上,他很吃惊地低头看向身边人,没有想到她竟会主动牵手。
身边人,也就是翠翠,感受到了目光,抬头看他并解释,“人多,我怕被挤散。”
傩送得了答案,点头表示明白,只是在抬头看路时,紧紧回握住翠翠的手,脸上的红晕也悄悄泛开。如果他此刻低头,会看到翠翠嘴角的笑意……
这列火车将开往南方,目的是把红军长征时自发跟随北迁建设的老百姓送回故乡。
翠翠和傩送在火车上随便找了两挨着的座安顿自身。翠翠挨着车窗,一落座就看向窗外。
窗外,还有人没挤上火车,熙熙攘攘的,脸上无一不洋溢着笑容。“要回家喽!”人群中传来一句。是啊,要回茶峒啦!
“呜呜!”火车发动了。傩送心里估计着,再过一会出了北京城,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平原披上雪衣,偶尔会看到成片的房屋,如果恰巧是落日时分,家家生火开饭,缕缕炊烟横亘雪原与晚霞之间,好似架构在热情与冰冷间的桥梁,温情在连接时自然流露。再等一两日,平原被河流、丘陵分割,那是一个冰雪无法征服的神奇地域。茶峒,我们回来了……
肩头突然加了重量,翠翠扭头看着傩送。他不知什么时候睡了,阖上的双眼,使得浓密的睫毛看起来整齐干净。她不自觉地想起他的眼睛,清澈明朗、光风霁月,无论怎么看都能从中解读出正直、果敢与勇毅,实在不知初见时自己是如何对着这双眼说出:“你个悖时砍脑袋的!”想起往事,她笑着看了眼十指紧扣的双手:还好,我没错过他!
傩送出走的第一年,遇上国军四处抓平民充共党杀死邀功,阴差阳错就成为红军中的一员。
同年暮春,驻留茶峒的国军收到上级命令,要在茶峒搜查地下党。国军来到翠翠家时,见没人在,为首的军官没让手下无情搜索,反让手下等着。
好在没一会,翠翠就从后山回来了。她看着门前的军官,有些害怕,没说话,是那个为首的军官开的头:“翠翠,我们来查查有没有坏人,查完就走,别害怕啊!”翠翠认得他,是爷爷的酒友。
翠翠点头同意,站在一边等,不说话。
为首的军官站在她旁边,“刚去后山做什么?”
“去拜爷爷……”
军官一愣,不再说话。只临走时嘱咐翠翠:“我和你爷爷有交情,以后遇到难事就来找我!”
确认人走后,翠翠进了自家厨房,取了几个早上剩下的馒头就又进了后山。
“出来吧,人都走了。”翠翠对着爷爷的坟喊。
几个人影从旁边的树林里出来,在后山待久了身上的衣服被沾湿,透着晚春的寒意。她们是去年冬天来的,来的时候一身伤,就倒在翠翠家门前的河边……她们是共产党,是女红军。
后来,国军加大对共产党的围剿,红军决定进行长征。翠翠在与她们相处中,生出依赖,也在她们的影响下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认识了革命烈士秋瑾女士,一颗种子在她心里萌芽……从前,她孤独地活着;此后,她独立地活着!
再次见到傩送,在祖国的西北。那里天地浑黄一片,看不见一点绿色,常常风卷着沙粒划过脸庞,一种疼痛隐入尘烟。翠翠记得那时刚刚安定,她们作为女队员在后方作文化工作,傩送是被他的班长撵来的,“臭小子,跟着女同志好好学学!”
“我……”他想反驳,却看见了她,眉目依旧清秀……一切又重新开始。
很快战火席卷全国,傩送跟着部队踏上抗日征途,谁也不知道要打多久……傩送常想起翠翠和他说的“人民的国家”“中华民族”,想起她说起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时的充满希望的样子……
1949年,解放战争结束,翠翠和傩送在北平再次重逢。
10月1日下午3点,毛主席在城楼上高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
城楼下,群众鼓掌欢呼,傩送和翠翠在人海中看向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