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从芙蓉街出来,我和女儿找一个街边木制长椅坐下。背后一株垂柳坠着丝丝缕缕浓绿。长椅上沾了别人垫坐的印刷宣传纸的痕迹,擦也擦不掉。面前是行人匆匆的街道。有点累的我们俩便不急走,一边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话,一边看眼前来来往往走路的行人。
我们俩有个小秘密,上街的时候喜欢悄悄的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评论每个走过身边的人,面容是忽略的,只看穿着,神态,和从中带出来的或多或少的气质与风度。如同面前是宽阔的T台,而我们俩是端坐一边表情苛刻的评委。这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她小的时候,我不知道如何教给她穿衣与素养的知识,况且我自身懂得并不多。上街的时候便有意让她观察行人穿着打扮,以分辨美与丑。没想到这成了我们俩的乐事。而且效果明显。走过的人大抵什么学历,什么性格,衣饰如何好如何不好她都能说出个一二。当然我们的讨论并无意侵人隐私,对于身体的某些缺陷从不妄言,只从衣着让她感受到什么才是美的。比如今年流行破洞裤,满大街都是破衣烂衫的年轻女孩,她就坚决反对,声称打死也不穿这种衣服。自然我不用说什么,只管心里偷笑一笑。
刚刚在身边坐着的女孩起身走了,她轻轻的有些感叹的意味说,这个女的,外表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性格温柔,其实心里有团火,有点压抑的反叛。我纳闷,她叹口气,你没看见她身上纹的纹身吗?真心文静的,谁会纹?唉呀,一不小心,成了街头心理学家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每次我们上街或者出游,女儿成了我的保护神。她总是嫌我。过马路气凶凶的吼我不看车,说一遍改了一会儿又犯,又挨吼,一边使劲拉住我的手,她在前我在后。人多的时候不知道看好自已的行李,包包随便乱放,说急了就拿眼神使劲剜我,我就把脸撇开,全当没看见。这完全是掉了个了嘛,就象她小时候我对待她的样子。就象我已经七老八十,老年痴呆了。
想想父母看待儿女的眼神,是从最初低垂眉目的宠溺怜爱,慢慢慢慢随着她的长高长大而变成平视,再高了再大了终于可以挣脱父母怀抱的时候,已变成一种仰视。不是她有多强大有多高傲,仰视的只是她年轻激扬的神彩,如多年前的自已。仰视的是她逐渐开阔丰盛起来的天地,天蓝水阔。
拍了几张觉得自已很满意的照片,当然,摄影师是女儿,央她发到她的朋友圈晒晒。她写,女神非要我刷刷她的存在感,后面大大一个撇着的嘴巴,眼珠子直接翻上天。晒完的评论我自是一条也瞧不见。心里倒是乐滋滋,原来在她心里,我还是女神。
母亲在客厅看电视。这是她唯一可以打发时光减少寂寞的事,从早一直看到晚。我在望着女儿渐渐走向宽阔天地的同时,母亲亦是以同样的目光望向我的吧。窗外有小鸟吱吱喳喳,我的心微微疼痛起来。母亲与我,我与女儿,时光就是如此一代一代相传着往前走着。爱,总是给儿女的多些,给父母的少些。或许更多的时间,是该停下来,牵牵母亲的手,陪她看一看电视,不说话也是温暖的美好,有一点微小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