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说好看的笑容是天使送给孩子最好的礼物。
那么我并不是被天使眷顾的孩子。
我不会笑,也没有好看的笑容。
01
小时候的我,是个身材瘦小,看起来就像没吃过饱饭一样的女童。性格极度内向,不善于表达,更不善于交朋友。
上学前班那会儿,有午睡时间,别的小女孩都抱着洋娃娃入睡,而我抱着妈妈新给我买的“机器战警”入睡,但我觉得比她的洋娃娃酷多了。第一个和我主动说话的是睡在我隔壁床的小男孩,凑过来悄悄的问我可不可以借他玩我的“机器战警”。我很开心的借给了他,因为他也认同我的“机器战警”很酷。我以为这是我们友情的开始,后来他再也没有和我说过话,也没有把玩具还给我。我又不敢跟他要,只好和我妈说是我自己弄丢了,还挨了好一顿骂,很久都没给我买过新玩具。
我最怕的就是自由活动时间,老师让我们多去室外活动,不要留在班级。操场上的男孩在踢球,玩沙子,女孩在跳皮筋,各自的小团体都在说说笑笑。操场的一边,摆放着一排健身器材,我靠着生锈的单杠,我们一样孤独着。直到有一天,一个胖胖的女孩朝我走来,我以为这是我们友情的开始,后来,我每天帮她们用腿抻住皮筋,直直的站着看她们张牙舞爪的跳着,嘴里还喊着一种顺口溜似的口号。那个胖胖的女生,还嘲笑了我的花棉袄,那可是我妈送我的生日礼物呢。
那时候一个班级里的学生很多,所以三桌学生坐一列,一共三列。糟糕的是,我坐在最里面,坐在我外面的两个男孩,总是不让我进去,还说让我从桌子底下钻进去。我一直哭到老师回到班级,我才坐了进去。
我的座位总是很挤,我的桌子贴着我的前胸,后面男生的桌子贴着我的后背。就像夹在了坏掉的电梯门缝里,老师叫我回答问题的时候,“门”会开一下,回答完老师的问题,“门”又坏掉了。
02
到了小学一年级,要重新分班。我庆幸终于离开了那些跳皮筋女孩,也离开了坏掉了“电梯门”。甚至还暗自窃喜,以为在新班级,会结交到朋友,可以重新开始。然而,那个安静不起眼的我,瘦小不说话的我,显然没有那些爱笑爱闹得孩子受欢迎。几个学期以后,我还是一个人低着头吃饭,一个人靠在操场的一角,不同的是,翻新过的单杠,有了新朋友,每天都有人从那里爬上爬下,甚是欢脱。
那时候孩子们流行玩一种回合式真人竞技游戏,也叫做画片,上面有黑喵警长,葫芦兄弟之类的卡通人物图案,圆形卡片,大小不一。放在地上,谁能用手里的卡片把地上的卡片砸翻面,那么这个卡片就是他的了,很是刺激。我的同桌就是这项游戏的中毒者,前一天放学,我买了一整套葫芦兄弟图案的卡片,还附赠超大号不容易被砸翻面的卡片。对于接触较少的同学,我很难主动开口说话,但是同桌这种每天借橡皮铅笔的同学,交集很多。我便拿着一把卡片问他:“今天午休,咱们一起玩卡片好不好?”他看见卡片两眼发光,自然巴不得我全输给他。
果不其然,那个我以为友情来临的中午,他赢走了我一整套葫芦兄弟。我以为这一套卡片,足够我们的卡片友情维持一两个星期,幸运的话也许一学期也说不定。
03
我们班级每学期都会重新排列座位,我的第二个同桌,是个皮肤黝黑,发型很像七八十年代黑人爆炸头的那种发型,黑而浓密又蓬松的一大坨。他的午休爱好是在操场玩沙子,这个游戏还有个很霸气的名字,叫争地盘。以大拇指为中心,在操场的沙子地上用手掌旋转一圈,划出圆圈的形状,就是自己的地盘。每人画一个圆圈,捡两颗小石子,像掷骰子一样抛在自己的圈里,用两根手指比量一下两颗石子的间距是多少,就是多少半径。接着就可以往对方地盘方向画个半圆扩展自己的地盘,最后吞没对方地盘的人胜出。
我们的争地盘友情,结束在某一天的班级里,一帮女孩的嘲笑声中。她们说我喜欢我这个同桌,所以每天和他一起玩。没人能明白我只是不想自己一个人,想有个朋友,有个玩伴而已。
后来她们会偷偷把黑板上值日生的名字擦掉,写上我的名字,再一帮人一起去告诉老师,我没有值日。
再后来,她们会在中午吃饭的时候踹我的桌子,铿锵有力的节奏感伴随着嘲笑声,我继续低头吃饭,不敢眨眼,怕眼泪掉下来她们会笑得更大声。
我哭到泣不成声的那次,是因为有人在我的作业本上写了侮辱老师的脏话,并不知情的我就这么把作业本交给老师了。结果被老师点名呵斥道放学留下。老师不相信我,说那是我的本子,怎么可能是别人写的。被老师冤枉,比被同学嘲笑还要难过。老师把作业本丢向我,我低着头双手把作业本攥地紧紧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在那些不堪入目的脏话上。
04
又是一个新学期,我的第三个同桌是个小寸头,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男孩,他的爱好是听许茹芸,他拿出那张“独角戏”的磁带,说真的很好听,让我拿回家去听。
我家的大音响,是我爸妈结婚时置办的,两侧是立式音箱,中间是机器,可以插麦克风唱歌,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还嚎过几嗓子,机器的顶端可以放黑胶唱片,中间一排可以调试电台,最下方才是我的最爱——磁带槽。
“是谁导演这场戏,在这孤单角色里,对白总是自言自语,对手都是回忆,看不出上什么结局……”。当时听这首歌,感觉旋律里透着的那一种孤独感,很像我。
隔天,我拿上了我的磁带要分享给我的眼镜同桌,是那英的“一笑而过”。那一年很流行,磁带盒里附赠折叠的歌词本,还有歌手的照片印在上面。
我们一起分享自己喜欢的音乐,中午吃饭的时候一起聊聊昨晚看过的大风车有没有吱哟哟地转,冬天在操场上玩耍地孩子寥寥无几,我自然也不用靠在操场的一角了。
之后的某一天,聊到趣事,他笑得合不拢嘴,他看着我说:“你怎么笑都不张嘴呢?”我呆滞地看了他几秒,原来,我不会笑。
回到家以后,我爸在看电视上放映的古装剧,我坐在沙发上,跟着看,看到演员在笑,我跟着学了学,看见一个学一个。我爸在一旁还以为孩子就是好,看什么都能开心。晚饭后回到房间,作业写到一半,我就开始拿起小镜子,东照照,西看看,我怎么笑的这么难看。
第二天上学我就一直在观察周围的同学都是怎么笑的,嘴到底要怎么咧开,才好看呢。我前桌的班长,她是一个笑起来有深深酒窝的女孩子,学习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她经常在下课后的休息时间,回过身来,趴在我的桌子上,和我一起对照课堂笔记。她总是觉得我笔记上画的小人很搞笑。她笑起来真好看。我开始对她有了一种崇拜,想成为她那样受欢迎的女孩子。她爱写小说,编一些小故事,写完总是第一个分享给我看。我每次惊叹她写的真好,字也好看的时候,她都会笑出深深的酒窝。因为觉得酒窝好看,我还回家用手戳住自己的脸颊,以为这样就会出现酒窝了。
我和眼镜同桌,还有酒窝班长的一种分享式的友情,维持了很久,温暖又真挚。我很快乐,只是笑起来很难看。
05
在一个阴天的下午,班主任告诉我们,她有宝宝了,以后不能带我们班了。换了班主任以后,我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
新来的班主任五十岁左右,是个教数学的男老师,总是一身酒味,经常体罚学生,我也是其中一个,写错了,就要挨打。
班里开始按成绩排列座位,我和一些贪玩的学生坐在了倒数的排数里。我的同桌变成了新转来的女生,她总是扎着一个麻花辫,脸圆圆的,一双丹凤眼。刚开始相处的很好,她刚来不熟悉学校,我总是陪她一起倒垃圾。后来不知怎么,她就加入了那帮总嘲笑我的女生团体里。
有一次,学校组织看电影,学校离影院很近,那时候叫艺术剧场,除了放映电影,也会有话剧演出。在操场上按身高来站队,高的在后面。我的新同桌,比我高出半个头,但是她想和我前面的女生站在一起聊天。就拽我衣服,把我甩到后面,我没站住,撞到了后面的高个子女生身上,高个子的那些女生基本上都是田径队的,人高马大,我有点害怕,连忙道歉,那个女生没有骂我,反而骂了我的新同桌,“你凭什么欺负她?你自己长那么大个儿,不知道站哪吗?”骂完新同桌以后,她看了看我,对我说以后不用怕她们,咱们一起玩。
她为人仗义,长得又漂亮,就像《阳光姐妹淘》里的“夏春花”。我和几个高个子女生的友情,就此开始了,我还注册了人生中第一个企鹅号。我们一起疯闹,一起谈论谁又喜欢了谁,谁又暗恋了谁,惹的我大笑,“夏春花”说:“你笑起来多好看啊,多笑笑,别像以前那样总是不说话了。”
06
我和眼镜同桌依然分享着音乐磁带,和酒窝班长继续分享着她偷偷写的小说,和“夏春花”她们一起闯祸,一起疯闹,考试前,一起临时抱佛脚。
我想,这就是最纯粹真挚的友情吧。我找到了好看的笑容,那是发自内心的笑,而不是模仿别人硬挤出来的笑。我也渐渐的开朗起来,度过了一个有声有色的童年时光。
现在我也会偶尔听一下“独角戏”,只是有了不一样的感触,听出了不同的味道。
致儿时那个学会了笑容的小女孩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