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雪峰融化的水,历经了很多波折,来到浩瀚海洋,它一定会感到幸福;后来又被蒸腾到了空中,与白云一道游历蓝天,我想它还是会感到幸福,因为它一直以本色融入在生命的长河里。
我最早有记忆的幸福,那时约摸三四岁,是一天上午,大约是秋天吧,我突然醒了,据说我昏睡了一整天,屋里只我一人,很安静,暖阳从窗户照进来,窗外鸟鸣清脆,远处有小伙伴们的欢笑声,记得当时特别宁静,特别鲜活,特别幸福,我仿佛从黑暗的荒漠一下子穿越到了明媚的绿洲,兴致勃勃爬起床,就往外跑……
读书了,小学的教室里,数学老师上的新课我都懂,有一次,老师出了一个难题在黑板上,说谁先做出来,谁先放学,老师用欺负而期待的表情等待着我们,我灵机一动,呈上我的解答,老师不屑的眼神顿时一亮,兴奋地说,讶!做对了!做对了!我抓起小书包,象出笼的鸟儿飞出了教室……还有一次,我放晚学回了家,母亲也在家,我在家门外的禾场上走来走去,突然对母亲说,快点搞饭吃,我还要到学校去。母亲一愣,随即说,傻儿子,已经放晚学了,还去学校干吗?我才反应过来,嘿嘿地笑了笑,又去玩了。
农村最辛苦的是“双抢”,每到暑假,我都要参加“双抢”,要割牛草、割稻、担稻、扯秧、插秧、碾谷、晒谷、收谷……“双抢”上坡了,屋前的稻田绿油油的,夕阳西下,炊烟袅袅,全家人悠闲地吃晚饭,晚饭后,把竹床搬到禾场上,摇着蒲扇……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了!
我当老师是八九年,二十岁,正值社会日新月异的时候,最懊恼的是,我分明感觉到自己这辈子不能发财,不能成有钱人了,只能“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了,因为老师就那么一点工资,养家糊口都难,何论发财。从此,我心中有挥之不去的忧愁,再也找不到儿时的幸福了。岁月,在消磨中流逝;意志,在流逝中消磨。可是,不安的心在旷野中寻觅,英雄的情结在洪荒中冲突……直到知天命的年岁到来,笼罩于心上浓稠的忧愁才慢慢地淡化些许。有钱人的豪横生活我注定无法享受了,但自由的精神王国我可以尽情地闯荡。初秋的一天中午,是星期天,我从衔道上回到我住的院子,院子是农业银行的,院子空无一人,办公楼前是一排高大的樟树,树下是浓浓的树荫,树枝上几只鸟在扑腾,清脆地鸣叫,我突然顿入空明,感觉到只有那静静观察的灵感存在,而周围什么都已不存在了……刹时,一种久违的幸福、喜悦涌上心头,原来生命是如此的旷远又如此的灵动……
我的父母都已离我而去了,母亲和父亲走的时候都有很多的痛苦和不舍。的确,死亡是每个人最大的烦恼,想突破死亡的恐惧,是需要毅力和智慧的。
当我明白发财,不能抵抗死亡的恐惧,我才安了教书不发财的心,才让我有了物质以外的追求。人的肉体,百分之七十几的是水,水是流动变化不灭的!灵魂无形无相,更无法灭绝!我的灵魂虽然还很丑陋,但我可以在岁月里慢慢地雕琢。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当领悟到这一点——生命是永恒的,这恐怕是于今的我,最大的安慰,最大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