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蹄白将军

  1

  憨老爹被一阵怪异声惊醒,马上从土炕爬起,抓起猎枪,用枪管轻轻推开木屋门,十分小心地走出狩猎者木屋,朝声音望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不远处正在发生一场,令人汗毛倒立的恐怖厮杀。

  此处,为海拔两千米高原的阿迷雪山上,正逢寒冬季节,昨夜还飘了一阵鹅毛大雪,今天早晨寒冷非常。憨老爹倒吸一口凉气之后,又忍不住打两个寒战。不是因为寒冷,而是那场厮杀让人惊心动魄。

  十几只雪豹围着一头白牦牛。双方虽已僵持状态,显然已经酣战许久,都把力气拼尽了。雪豹已成花豹,因为身上血迹斑斑;白色牦牛已成花牛,也因身上斑斑血迹。雪地上,牛与豹搏斗的痕迹乱糟糟一片,从一眼望不到边的远方,延伸过来。

  憨老爹一眼就喜欢上了白牦牛:根据观察,白牦牛身上没有沾染血迹的地方,纯净的银白色,晨光雪光相映中,像光滑的雪地平面一样熠熠生辉。如果它通体银白,没有一根杂毛,再有四只黑蹄,那么它一定是“黑蹄白将军”,至少是“黑蹄白将军”的后裔。

  “黑蹄白将军”是阿迷雪山传说故事里的神牛。它的精美传说能装满十个大雪橇,阿迷雪山方圆百里无人不知。

  可惜此刻,斑斑血迹遮盖了牦牛少半身体,无法看清那些地方的本色,还有四蹄也跟血水泡过似的,早已结成冰块,皑皑雪地上鲜红得有些耀眼。

  憨老爹目光移动到牛头上,不由得又吃一惊:牛头异常宽大、厚重,近乎方形,两边粗壮有力的白色犄角,自生长位置开始垂直向下,自大眼角下三四指处向外弯转,然后向上,超过头顶高度再次向外弯转、前伸,即护住两边面颊和头顶,又增加了搏斗的杀伤力。这不正是传说中白将军的头部特征么?

  殷红的牛角尖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芒。那是沾染雪豹的血液,已经冰冻出光滑一层。

  雪豹和白牦牛看到憨老爹,都是满眼惊诧。

  “小帅哥,我不会让你再受伤害!”

  白牦牛充满恐怖和绝望的眼睛里,忽然有了一丝宽慰和希望。它读懂了憨老爹的目光,认定老人家是它的救星,温和的一声轻叫,或有提前表示感谢的意思。

  憨老爹突然把猎枪抗到肩上,微微仰头,扯开嗓子唱起了当地人喜欢的民歌,把雪豹们吓一跳。憨老爹也舍不得向雪豹开枪,以为它们会以歌声为“台阶”缓缓散去。他曾用这种方法,吓退过类似场景中的狼群,也吓退过类似场景中的雪豹。今天“面子”显然小了。饥饿的雪豹们,不愿已经煮到八分熟的鸭子,就这样展开翅膀飞走。

  憨老爹愤怒了,歌声戛然而止的那一刻,枪口已经对准雪豹,几乎同时“嘭”一声炸响。雪豹附近扬起一片洁白的雪烟。

  雪豹们仅仅躁动一下,仍然没有离去的意思,惊恐的目光转为愤怒,瞪视着憨老爹。

  “嘿,不撞南墙不回头!”

  “嘭——”头豹面前炸起一片雪烟,接着“嗷”叫一声跳起来,一溜烟似地逃了。剩下的猎豹哪个还敢迟疑,须臾间,都跑得无影无踪。

  “哈哈哈……猎枪不光是胆量,还是力量!豹儿们记住,是我给了你们力量!”憨老爹认定,肯定有一粒、或者几粒“子弹”,击中了头豹。当然,这种比绿豆还小的铁珠子,不会给雪豹造成致命伤害。

  人在极度恐怖时,都会激发出超越自己认知的力量,何况凶猛异常的雪豹!

  白牦牛轻叫一声,萎靡地趴在雪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


 2

  憨老爹遥望一眼炊烟升腾的牦牛屯儿,犹豫地停下脚步,然后坐在雪地上,拿出烟袋“叭哒叭哒”抽起了烟。白牦牛挨着憨老爹趴下,深深呼出一口气。

  “小帅哥,你也就两岁吧?顶多两岁。”憨老爹抚摸着牛犄角自言自语,又像同白牦牛说话,“你要真是白将军后裔,我就叫你白将军。所以我们要天黑以后悄悄进村,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是谁。你最危险的天敌不是雪豹,而是黑心的人。”

  白牦牛轻叫一声,好像听懂了似的。

  憨老爹一袋一袋抽着烟,嘴巴“叭哒叭哒”响着,好像配合着肚子里“咕噜噜、咕噜噜”的声音……直到屯儿里人该熄灯睡觉了,才领白牦牛进屯儿,直接领进自家屋里。白牦牛也不客气,似乎回家了。

  憨老爹不顾自己肚子里不停打鼓,先抱了柴草进来喂牛,又烧了温水给白牦牛擦洗身体、检查伤口、涂抹外伤药,还有一种急切心情,想知道“小帅哥”是不是“白将军”……每擦去一片血迹,他都忍不住一阵惊喜。因为血迹消失的地方,露出的都是毫无杂质的银白色,灯光下泛出月光似的微芒。

  擦拭完四蹄,憨老爹惊得双腿发软,一下坐在了地上:四蹄黝黑,无一杂毛!半晌起身后,仍然梦中一样,难道我穿越了么?穿越进了传说故事里?不!是真实的!白将军是我从雪豹群里救出来带回家的……他忽然抓住两只牛角,忽然抱住牛头,忽然……不知该怎样与白将军亲近一下,以缓解此刻惊喜的心情。

  嘿嘿嘿……

  哈哈哈……

  他终于冷静下来,做了两个菜,抓几把花生米放桌上,请出压箱底那坛老酒,盘腿上炕一边饮酒庆贺有幸救了白将军,一边欣赏慢慢吃草的白将军,好像它身上每一根毛都有一个传奇故事,怎么也稀罕不够。

  “小帅哥,不,黑蹄白将军,就在我家里待着,等青草发芽,再回阿迷雪山。明年大雪封山,你再来我家……不!阿迷雪山是你家,这里也是你家,一个是你春天、夏天、秋天的家,一个是你冬天的家。”

  憨老爹喝醉了!

  3.

  次日天明,憨老爹还在梦中时,突然听到有人敲门,还有一人拍窗户。他不情愿地睁开眼睛,马上又紧张起来。

  “憨老爹,知道你回家了,一定满载而归呗?”邻居懒汉铁碗的声音。

  “我们可给你看了好几天家,总得给点犒赏吧?”铁碗爱拣便宜的老婆银匙的声音。

  “白将军,你这大块头,我咋藏你呢?”憨老爹不愿搭理外面人,只顾跟白牦牛说话,“这两口子要知道你来了,用不到中午全屯儿人准知道,用不到晚上,十里八村准知道。知道就知道,本来没啥,就怕有人起坏心。雪豹七个八个你不怕,起坏心的人一个你也斗不过,那我不是害了你么?”

  不知它没有意识到危险,还是不在乎危险,一如既往地冷静。

  “憨老头儿,再不开门,我家爷们砸窗户进啦!”

  “借你家爷们十八个胆子!”憨老爹吼一声,“喀喳”,拉一下枪栓。

  “嘻嘻,憨老爹,我媳妇跟您说笑呢。您借我一百零八个胆子,我也不敢砸您家窗户不是……就您那双筒猎枪,黑洞洞的,打那儿指哪儿不是……”

  听声音,憨老爹都能想象出铁碗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无赖样儿。

  憨老爹还是开了门。

  “哎呦我的妈呀,啥宝贝这么高级别,跟您老住一起?”

  “憨老爹,啥时候宰呀?我家要一条前腿外加一块血脖就成。”

  “再加上尾巴——多好看的尾巴,做拂尘正好。”

  “做拂尘干啥?你要出家当和尚吗?”

  “你们家和尚拿拂尘呀?”

  憨老爹愤怒了:“看够了吧?滚吧!”

  “除了这牛,就没点别的?”银匙唠唠叨叨没完没了,“您老可是猎王,出去好几天,这牛背上一定驮点什么……”说着开始检查犄角旮旯,以为憨老爹把别的猎物藏了起来。

  白将军生气了,站起来,扯开嗓子吼一声,尾巴一甩,抽了铁碗一个趔趄,然后怒目瞪视银匙,脑袋放低向前探出……

  憨老爹也怕了,可别弄出人命,伤残了也不行啊!正要阻止白将军发威,铁碗一把拉住老婆冲出去……


 4

  铁碗银匙小时候也听过黑蹄白将军的传说,但不会想这辈子还能有幸见到。若刚才认出来,一定惊诧不已,绝不敢当面说浑话。他们跟屯里一位上了年纪的人讲述白牦牛时,那老者听着听着,突然神仙附体般地兴奋起来,呼喊道“黑蹄白将军再生了”!

  难怪憨老爹宝贝似的跟白牦牛同住屋里!这两口子恍然大悟,跟宝贝住进他们家似的狂喜不止,逢谁跟谁显摆见了黑蹄白将军……结果越传越神:牦牛屯儿猎王憨老爹独战百只雪豹,救下伤痕累累白将军。白将军为报恩跟随憨老爹下山回家……没几日,方圆百十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人人要见传说故事里的神牛,不顾大雪过后路滑难行,成群结队而来。憨老爹把白将军松散在院子里,大门敞开,人们随意进来观赏,但不能靠近合影,否则神牛会调过屁股冷不防甩尾巴,被抽到的不摔跟头也会闹个趔趄。

  铁碗银匙不但做了白将军义务保姆,还承担起解说员和维护秩序的任务。每当满嘴跑火车,有的没的乱说一通时,憨老爹也只是“嘿嘿”两声,不做任何反驳,反正传说故事都是编出来的,任由这两口子胡说八道吧。

  那日,憨老爹借助仓房一面墙给白将军搭建牛棚时,无意中看到人群中有一双阴冷的眼睛,心脏顿时抖瑟一下。虽然只那么一瞥,憨老爹记住了那双阴冷眼,认定那人对黑蹄白将军起了觊觎之心,开始格外小心了。

  临近半夜时,突然犬吠声此起彼伏,接着传来人们的呼喊声。憨老爹和衣而卧,皮靰鞡还穿在脚上,猎枪上满子弹放在身边。他一翻身爬起抱着猎枪冲出去,看到白将军站在大门内安静地向外张望,这才放心。可是,黑天半夜,这么多狗叫,这么多人喊,一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铁碗扛着一把钢叉跑来:“憨老爹,该你一显身手了,我们屯儿被狼群包围了,少说有几千只……”

  几千只?整个高原上的狼都集中起来,也没有几百只。憨老爹才不相信满嘴跑火车的人说的话,但相信一定来了不少狼。

  按照村长安排,憨老爹奔向屯子东头。村长把有猎枪的人分成几组,每组守住一条进村的必经之路。可是,人们中了恶狼的“调虎离山”和“声东击西”之计,那些“饵狼”没有进村的打算,只跟前来迎战的人僵持,“战斗狼”仍然成群结队,从“空隙”间进了屯儿。

  老幼妇孺不敢出门,胆战心惊地待在家里。留在屯子里的人战斗力远远不够,截住这伙狼,那伙狼冲进人家院子,一时间鸡鸭鹅狗、猪马牛羊参叫声此起彼伏,令人胆寒。“必经之路”上的人不敢撤回,否则等于“引狼入屯儿”。因为“战斗狼”变成“饵狼”后,“饵狼”眨眼就会变成“战斗狼”,同样凶猛、疯狂。

  憨老爹知道,是多个狼群集结,分工协作,统一指挥。这让牦牛屯儿有能力抗击狼群的人,顾了这边顾不了那边。

  白将军再也忍不住了,头一歪,脖子一扬,弯勾角一挑,便将大门拆了,“哞”叫一声冲出去。

  好一个威风凛凛、勇敢无敌的黑蹄白将军,后脚一踢,一只恶狼翻滚地上终身残疾;弯勾角一攉,一只恶狼肚子被开了口子,惨叫连连;纵身一跃,落下时两只前脚踏住一只恶狼,那狼三魂七魄逃之夭夭;尾巴猛然一扫,被抽到的恶狼一个跟头摔出几米远,顿时头昏脑胀全身抽筋,没了斗志……心中只有战斗,毫不畏惧的黑蹄白将军,几只恶狼同时围攻时,它一个精彩跳跃,同时伤残两三只恶狼……

  已经体力不支,心生惬意的人们,见到黑蹄白将军这般威风八面,群狼那般不堪一击,顿时振奋起精神,紧紧跟随白将军狠揍恶狼。

  此刻的黑蹄白将军,更像一马当先、所向披靡的大将军,仅一个小时,就灭了群狼不可一世的狂妄、嚣张跋扈的气焰。吓得失魂落魄的总狼王吼叫一声,发出撤退命令。须臾间,还能爬起来跑路的恶狼,都被黎明前的黑暗埋葬了。

  人们开始帮助有呼吸的恶狼停止呼吸,帮助有心跳的恶狼停止心跳,一直藏身屋内年龄稍大的男生,也纷纷冲出家门趁机炼胆儿……

  有人看见疲惫不堪的白将军,走向憨老爹家。可是,它没有回家,失踪了!

  5

  无风的早晨,忧愁的天空飘起了棉花团状的大雪花儿,那悠悠然然、婀婀娜娜的样子,矜持而忧郁,似乎有意来掩盖皑皑白雪上殷红的血迹,似乎要将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掩入传说故事里,也或许要告知人们,黑蹄白将军去了什么地方。可惜焦急、烦乱的牦牛屯儿人,无法听懂雪花儿的声音。

  憨老爹家挤满了人。

  屋里的银匙已经哭到抽泣阶段,仍然双手摇着憨老爹胳膊,让他马上去找白将军。铁碗也说,只要找回白将军,他愿意每天去镇上买活蹦乱跳的鲤鱼回来,炖了给憨老爹下酒。很多人都愿意跟随憨老爹冒着严寒酷雪去阿迷雪山……

  憨老爹眼睛里噙着泪水翻了翻日历:“再有17天,明天开始算,第17天,我一定把白将军带回来!”

  大家知道,憨老爹从不失言!

  从今天开始,每天都有人陪憨老爹熬时间。

  全屯儿人都觉得时间有意跟大家为难似的,突然放慢了脚步,而且一天比一天缓慢。

  终于熬到第17天。

  早晨,人们一起到村口送行,望着轻装简从的憨老爹,朝黄花镇方向走去,脸上都挂满疑惑:难道黑蹄白将军“赶集”去了?


 6

  黄花镇外有一家“斗牛场”,不是西班牙式的“人斗牛”,而是“牛斗牛”。

  所谓“斗牛场”,是阴冷眼伙同几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创办,已经坚持好几年,也吸引了不少人参加。谁家牛拿了冠军,谁能得到一笔奖金。其实就是赌博,是阴冷眼一伙人非法敛财的手段。

  憨老爹不相信黑蹄白将军,会一声不响地“离家出走”,肯定被阴冷眼“趁乱”弄走了。白将军也不会乖乖听阴冷眼的话,他一定使了某种不为人知、也不为牛知的手段。而且,阴冷眼会把白将军藏起来,对外封锁消息。今天是两个月一次的斗牛日,阴冷眼不会错过赢钱机会,必然会让白将军公开登场。

  憨老爹来到“斗牛场”时,场外已经围了一二百人,斗牛已经开始。黑蹄白将军果然在这里,只是还没有上场,被关在大铁笼内。虽然为了掩人耳目,阴冷眼在白将军身上涂抹了几块黑色,但是,憨老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黑蹄白将军突然扬起低沉着的头,朝人群望去,看到憨老爹那一瞬间,立即躁动起来,发出“哞哞”的叫声。

  站在铁笼旁的阴冷眼连声暴喝,让白将军安静。

  黑蹄白将军才不管阴冷眼发脾气,使劲儿撞击铁笼。

  “小帅哥,这样会受伤的!”憨老爹心疼地大叫一声,疾步奔过去,“阴冷眼,放开我的白将军!”

  阴冷眼这才知道憨老爹到了,皮笑肉不笑地问:“你的白将军?你叫,看它答不答应?”

  “人都不说人话,牛会说人话吗?”憨老爹可不惧怕阴冷眼。

  十几个混混围拢来,手中拎着木棒。

  憨老爹还是害怕了。眼见黑蹄白将军身上,已经结痂的一道道鞭痕,忍不住又一阵刀绞般心疼。看情形,强行带走黑蹄白将军,已经不可能,只有另想办法。伸出手抚摸着白将军额头,语重心长地说:“别反抗了,勇敢一点儿,好好帮人赢钱,不会亏待你的。”

  只要放出铁笼,不信阴冷眼和几个混混,能困住白将军。

  阴冷眼以为憨老爹被吓服了:“哎——这就对了嘛!”

  黑蹄白将军已经感应到憨老爹心中所想,果然安静下来。憨老爹不再说话,轻轻拍拍白将军额头,走到人群之中。

  7

  终于轮到黑蹄白将军大显神威了。

  阴冷眼一只手抓到笼门锁时,忽然一愣,转头朝憨老爹瞥一眼,回头看看黑蹄白将军没啥反常,再望望斗牛场,觉得周围高墙非常牢固,又对身边混混耳语两句,这才不再迟疑,打开门锁,推开笼门。

  铁笼三分之一部分卡在水泥墙内,两边各有不到20厘米空隙。黑蹄白将军只能沿着斜坡走进盆底似的斗牛场,仰仰头,抖动两下身体,甩两几下尾巴,脑袋向前一探,发出一声隆隆的哞叫,展现出睥睨天下的牛王气势。

  黑蹄白将军优雅地向前走几步,就要朝憨老爹奔跑,突然发现十几个熟悉的身影,几乎等距离分布在盆底周围,各自手中拿着长长的电棒。这些天,它不仅吃够了皮鞭的苦头,也饱尝了电棒的折磨。

  不能轻举妄动。

  黑蹄白将军,按住了躁动的心。

  一只个头儿更大,看起来气势不凡的黑牛,被主人放出铁笼。黑牛看到白将军,微微一愣,然后跟见到仇敌一般猛冲过来。白将军安静地瞪视着黑大个儿,仍然一动不动。黑大个儿冲到白将军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突然停住,然后表现出无限惊喜、无限温和的样子,到近前竟然伸出舌头,在白将军额头上舔了又舔。

  主人气得暴跳如雷,狂呼乱叫。

  白将军看向黑大个儿主人,忽然头一低,插到黑大个儿胸下,再一仰头,把黑大个儿翻倒地上,然后看向黑大个儿主人,愤怒地哞叫一声。

  黑大个儿摔倒地上,一动不动。

  黑大个儿主人“嗨”了一声,只好认输。

  阴冷眼开心地大笑,十几个手持电棒的混混,也跟着大笑。

  主人把黑大个儿领回后,一只个儿头稍稍矮小但勇猛非常的黄牛,被放出铁笼。黄牛抖动着身体,展现着无所畏惧的气势,走向斗牛场中心,却对黑蹄白将军视而不见。黄牛主人嘴角的笑意忽然不见了。黄牛已经拿了好几次冠军。每次进入斗牛场,只要看到对手,都会立即冲杀过去。今天怎么完全变样了?

  主人发出冲杀命令,黄牛竟然听而不闻。

  黑蹄白将军突然怒吼一声,黄牛立即趴在地上,恐怖地闭上眼睛。

  接着又有三只斗牛先后被主人放出铁笼。其中一只听见黑蹄白大将哞叫声,顿时趴在地上,再也不起了。另一只刚刚走进斗牛场,四肢一软直接趴地上。最搞笑的第三只,还没走进斗牛场,突然转身回到铁笼,任由主人怎么吆喝,就是不再出来。

  各家斗牛主人,无不摇头叹息。有的已经心生退意,只要黑蹄白将军在一天,不再参加斗牛。因为斗牛场成立之初,就有斗牛临场退缩算输、斗牛不敢出场算输、现场退出比赛算输的规定,今天,阴冷眼全赢,各家斗牛主人全输。

  阴冷眼狂笑不止。

  那些混混们也跟着狂笑。以为黑蹄白将军已被驯服,不但放松了警惕,还有三个混混跑到一起拥抱欢呼。

  黑蹄白将军终于发现机会了,身体向后一缩,突然向前猛冲,随着一声哞叫,一个庞大身影悬空而起,顺利跃出围墙,飞奔而去。

  斗牛场上突然安静下来,阴冷眼和混混们震惊地张大嘴巴,直到黑蹄白将军身影在他们视线中完全消失,还没有回神过来。


 8

  一队摩托车追来,在距离牦牛屯儿不到两公里的地方,围住憨老爹。

  领头儿的阴冷眼怒道:“老头儿,把白将军还给我!”

  “它自己跑的,我哪儿找去?”憨老爹面对群狼群豹毫不胆怯,面对十几个混混,却不能不怕,但仍然不亢不卑。

  阴冷眼晃晃手中木棒:“别以为我不知你来斗牛场干什么。你不来,白将军能跑么?今天不交出白将军,你家房子就是你的坟墓!”

  一个缺心眼的混混举起木棒,就要朝憨老爹后背砸下。

  “慢着!”憨老爹大叫一声。

  阴冷眼示意缺心眼混混放下木棒:“这就对了嘛!说吧,白将军去哪儿了?”

  “没听说过黑蹄白将军的传说故事么?”憨老爹不会说出白将军的去向,“都一定听说过。那你们还敢欺负它?不怕横死?”

  混混们果然心颤了,一丝丝恐惧从肉里钻出来,贴在脸上。

  “牛就是牛!故事都是编出来的!”阴冷眼呵斥混混们,然后盯着憨老爹,“不让你见识见识我阴冷眼手段,你不知道哪儿疼。”说着后退两步,“先断他左腿!”

  缺心眼混混又举起木棒……

  “哞——”一声令人胆寒的叫声,从牦牛屯儿方向传来,黑蹄白将军出现了,像一股骤风狂卷而来。那无可阻挡的气势,就算前面横一座山,也会被它撞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隧道。吓的缺心眼混混双手一松,木棒掉落地上。余下的混混们也都胆战心惊地呆愣当地。阴冷眼脸色惨白,眼珠子被冰冻,整个人失去了知觉和意识。

  憨老爹“嘿嘿”地笑了。

  “哞——”又一声恐怖声音传来。

  阴冷眼激凌一下惊醒,跳上摩托车就要逃走,却怎么也打不着火。他的惊慌动作惊醒了其他人,都匆忙奔向摩托车:有手脚麻利的骑上摩托车,打着火落荒而逃的;有跳上摩托车还没坐稳,启动摩托车向前冲去,把人甩落地上爬不起来的;有双脚变软站立不稳,把摩托车扑倒,再也扶不起摩托车的;也有摩托车跑着跑着摔沟里的、撞路边树上的……此刻用屁滚尿流形容这帮混混,一点儿也不过份。

  憨老爹觉得,已经吓破胆儿的混混们,从此不敢再觊觎黑蹄白将军这棵“摇钱树”了。

  9

  憨老爹把黑蹄大将军领回家。牦牛屯儿人听到消息,又围拢来探望,还带来不少吃食。铁碗银匙两口子整天长在憨老爹家,帮忙为黑蹄白将军洗澡、疗伤、喂食,还一起溜达、玩耍,比对待他们家宠物还上心。

  某个夜晚,睡梦中的憨老爹又被屯儿里狗叫声惊醒,以为又有狼群来袭,急忙爬起来抱着双筒猎枪冲出屋。铁碗握着钢叉,银匙拎着锄头匆忙跑来,一起护着黑蹄白将军。两口子都说没有听到人喊声,不像狼群袭击,说不定又有人奔着白将军来。

  一会儿,村长也来了,确定有一伙人偷偷进村,引起全村狗叫后忽然失去了踪影。憨老爹举起猎枪,朝空中连开两枪。接着,村外传来摩托车远去的声音。

  那群混混还敢打黑蹄白将军主意么?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憨老爹忽然觉得,黑蹄白将军最安全的地方,还是阿迷雪山上。他当即收拾装备,领着黑蹄白将军,连夜离开牦牛屯儿,走向阿迷雪山。

  其实,白将军完全可以自己回去。憨老爹这样做,只想跟它多待一会儿。

  转过年的某一天,忽然听说阴冷眼亲自开铲车,推毁了斗牛场。

  另有小道消息传来:前几天,仍然惦记黑蹄白将军的阴冷眼,伙同十几个混混,带着高级装备进入阿迷雪山,寻找白将军,遭遇狼群围困。情形万分危急时,黑蹄白将军带领一群牦牛,暴风一般席卷而来,吓退狼群,救下阴冷眼一伙人。阴冷眼当即跪在雪山之上,朝山神发誓,从此不再以斗牛赚钱,只做牦牛的守护者。

  不知小道消息是否准确,憨老爹也不当真,仍然过着悠哉游哉的猎人生活。只是每次打猎回来,铁碗银匙两口子都会第一时间来问,有没有见到黑蹄白将军。憨老爹从不言语,只摇摇头,尔后叹息一声。谁也不知道,是他没见到黑蹄白将军,还是担心再有黑心人,对黑蹄白将军下黑手,保守着什么秘密。

  再也听不到黑蹄白将军的消息,很多人都很失望。

  “它有它的生活,你们失望什么?”憨老爹摇摇头,又一声感叹。

  黑蹄白将军,又成为阿迷雪山美丽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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