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先明之于绘画的缘，差不多是天意。
前些时曰，我在朋友那儿饮茶，进来一人，个头不高，却生得魁梧，头大脸圆，朴素敦厚，这让我想起丰子恺在《陋巷》里写到的马一浮先生。
朋友介绍说，此人是他的堂弟，喜欢画画，并让他拿出作品的图片，让我“指教”。但凡这种情况，我大都懒得起身——这些年，那种凭着几分热枕，误入艺术领地，自说自话，自欺欺人，蛮横又执着的“艺术青年” 见得太多，我向来对此很不耐烦。
处于礼貌，我还是起身。这一看，暗自吃惊，分明是“宋元遗韵，意趣典雅” 。详询起来，此公邰氏先明，年届四十，学校里读的是工科，后来在社会上为讨生计，干过多种营生，闲来却是爱读些先秦诸子和唐宋诗文，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
及至前年，受人之托，先明带着朋友的几百张画去无锡某画廊送货，老板把所有作品拨楞一遍，表示不感兴趣。失望之余，他收拾东西正待离去，却有片纸散落地上，那是平日里他自己随意摹写的观音造像，却被画廊老板一眼相中，便问价钱——所带作品被挑三拣四，先明本就有些气急，老板这一问，他以为是调侃，就信口胡诌，喊出一万元的“天价”。不成想，老板未加思索，满口应下，随即解囊请了观音菩萨。
这下，倒让先明多日回不过神儿来，觉得像是取了“不义之财”，心中忐忑多日。此事之后，就有身边朋友劝先明，不妨偿试写字绘画……这一发而不可收，他发现绘事才是自己兴趣所在，才可以托付终生。
先明学画，自是天意——四十年的玄机，被无锡的画廊老板一语道破，足见此人亦非凡胎。这一年多里，先明书法先学钟繇，很快得其精神；又临《裴谭墓志》，也浸润得很深。绘画，则遍学宋元名家，因其特有的秉赋和灵秀，以清新的笔触、典雅的意境和烂漫的情怀，得古人之雅致精妙，气象甚是可观。
中国书画，写林泉高致，抒文人情怀，何其精妙艰深？先明初涉绘事，便得其要领，秉赋之外，他的勤勉亦非常人可比——每日临沲，少则五六点钟，多则十数小时，闲来读些老庄和佛家经卷，便是休息了。
细想起来，没有如此大剂量与高强度，何来这般清新雅致的可爱面貌？我问先明，用功至此，会否觉得枯燥与辛苦？他说非也，反倒是妙趣横生，自得其乐。看来倘若进入写字绘画的好境界，亦是难以自拨呀！
先明温良恭俭，乃谦谦君子模样。唯有说到这水与墨，却是神彩飞扬，有着十分的自信。他对于水墨的挥洒自如似乎与生俱来，可谓“无意于佳乃佳耳”。我见过先明学画之前率性而为的水墨小品，很有几分才情与可爱。随着艺术之路上持续不断的努力与付出，他在水墨上的进步与成就，尤为值得期待。
海月先生，少时爱诗，而今理财，实乃现实生存所迫。虽为五斗米折腰，仍不忘读书习文。文事之余，亦浸润中国书画多年。到头来，却是眼光越来越挑，脾气越来越坏。偶遇先明，却来了兴致，想指手划脚多说几句，难得他也爱听——
首先，继续在书法上下苦功，用几年的时间过颜真卿和王羲之的关；其次，绘画坚持师法宋元，悟其玄妙，得其精神；当然，更重要的是淡泊名利，读书做人……
“丹青难写是精神”，书与画的高低，终归是学养精神的高低。先明之书画，眼前的路子很正，需要努力的是，以书法带动绘画，以学问滋养艺术，以信仰引领人生，莫沉缅于小的格调情趣，不断的提高眼界和视野，我想他的人生和艺术都会有新的高度和境界。
如此说来，先明之于绘画，乃天意为之；我在中年之后，有幸看到先明笔下晋唐之风，宋元雅韵，亦为天意，幸甚至哉。“天意从来高难问，意匠惨淡经营中”——集古人此句，用心良苦，赠与先明，愿多努力。
2014.12.19 閑閑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