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被自己的念头绊倒的。日子长了,那念头便成了地砖上的裂痕,走着走着就崴了脚,疼的是自己。
安妮活到四十边上,身上还背着四岁时的怯。父母的眼睛是两盏省油的灯,照不见蹲在墙角的小影子。她偏要把自己熬成最亮的那截灯芯,病了痛了也硬挺着,总想着再暖些、再亮些,总能照进那两双眼里去。可父母嘴里念叨的,永远是别处的好光景——姐姐的体贴,弟弟的出息,像隔着玻璃窗望见的别人家的灯火,明明灭灭,没一盏是她的。
她也会突然硬起声音顶回去,话像碎瓷片,硌伤了人,自己心里先淌出血来。夜里的悔是潮的,一波一波漫上来,腌得骨头都发了皱。
后来她才慢慢看清楚,自己捧了一生的碗,原是漏的。要接的那点温情,早从裂缝里一滴一滴淌尽了,剩个空碗还紧紧攥着。父母的看见,原是她永远等不来的回音。
认了这份“空”,心倒静了。像是戏散了场,灯一盏盏暗下去,她终于能脱下那身紧绷的戏服。原来牢笼从来无门——是她自己,站成了囚徒的姿势。
现在,她松开了手。空的便让它空着罢,人总还要捧起自己的日子,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