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次路过张晨乐家那栋楼就很害怕。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我家在24号楼她家16号,所以回家又都不得不经过。
每次我都低头快步走过去,不管上一秒是不是很开心,总觉得那栋楼前的十几二十米阴冷可怖的很。
刚开始有时候还会在那儿碰到张晨乐的妈妈,她总是带着后来生的那个小女孩在楼前椅子上玩耍。看见我她总笑着打招呼,我也都是匆匆问了好就逃一样的跑掉。
这几年估摸着是那个小女孩也长大了,倒是很少再见到。也没有再听到院子里的人提起张晨乐,她像一朵开败了的花,早就被这些曾经朝夕相处的人们忘却。
但我总记得她,她是我有明确记忆的第一个同桌,也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和伙伴。
我跟随爸爸妈妈搬来家属区的时候刚刚准备上三年级。父母觉得这里的条件要比我在老家生活好些,所以举家搬过来,让我在子弟学校读书。
第一次见到张晨乐也就是在三年级开学那天。
记得当时我是很害怕又羞涩的,紧张到不敢抬头,连自我介绍姓名和从哪里转来都磕磕巴巴。
因为他们绝大多人整齐的校服、白皙的脸还有流畅的普通话都让我觉得他们是真真正正的城里孩子,而我是一只刚刚跑出尘土,试图混到里面的农村丑小鸭。
所以当老师指着全班同学说我可以为自己挑一位同桌时,我的目光环视。不敢挑扎着高高马尾的漂亮女孩,也不敢挑让小女孩脸红羞涩的帅气男生,而是定睛在看起来同样像丑小鸭的张晨乐身上。
“我可以和你坐同桌吗。”
“可以呀。”她有点红血丝的小脸上爬满了笑容。
后来发现我的选择还是蛮对的,张晨乐和我一样几乎是全班个子最矮小的,老师便把我俩放在教室第一排。课间操和体育课的队伍里,我俩也毫无疑问占据了队首。所以只要在学校的时间里,我俩几乎是形影不离的,上厕所都要一起去。
放学了我也很乐意和她玩,因为其他同学总是约着要去对方家里交换“海尔兄弟”和“猫和老鼠”的碟片,或者去楼下广场比赛四驱车或悠悠球。但是这些东西我俩都没有。
妈妈那时候总告诉我,你别的同学家里都是双职工,但是妈妈没有工作,所以那些玩具咱们不能买。我能理解妈妈,但我不能理解张晨乐家明明爸爸妈妈也都在上班,怎么不给她买呢。
我没问过她,因为心里庆幸幸好她没有。这样放学后我俩就可以一起去学校后山的桑树林里爬上树摘桑叶喂蚕儿,一起下到那时还没被污染的同峪河里抓蝌蚪和小鱼,甚至一起走三公里去渭河河滩边放风筝和打水漂。没有她我得多孤独呀。
她的衣服看起来都不太新,样子也不是我们跟风买的流行款。但好在她总是洗的很干净,和她圆圆的蘑菇头一样。简单但是一点都不讨人厌。
虽然一般高,但她好像更结实更活泼的样子,登高爬底总是在行,力气也比我大很多。有时候我跑不动了她甚至会接过我的书包挂在胸前,双重负重还是跑的我撵也撵不上。
总之和张晨乐的相处一向是很愉快的,她大方开朗,也乐于帮别人的忙。我跟着她一起,有点出乎我意料的和全班同学都相处的很好。
但张晨乐也有很奇怪的时候,比如她早上从来不和我们一起上学,等我们到教室时她总是已经到了;比如一到冬天她的手就会裂口子,明明家属区都是有暖气的;再比如周末在院子里也总是见不到她。
这些疑问我都问过她,张晨乐哈哈笑着就会带过去,一直不知道这么爱笑的她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谜底是怎么被揭开的我也有点不敢回忆。
印象是个周一,那时候我们已经上到五年级了,但张晨乐还是和我同桌。一反常态的,那天早上全班同学都到齐了她还没来。我有点着急,早读时一直偷偷向窗外张望,但一直也没有看见她的小身影。
一早上她都没有来,下午也没有。
正盘算着要不要放学去她家看看她是不是病了,来上班会课的班主任说了第一句话。
“张晨乐同学,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