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你经历了多少痛苦的过住,时间从未停止,生活还要继续。背负着晚期肿瘤这个沉重的包袝,行走的路一定是艰辛的。
几个月后,我接到紫霞的电话,心往下一沉,接通电话,传来她的声音:“陈医生,明天上班吗?我明天想到医院来找你。”“你现在情况怎么样?”我心里想着,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小细胞肺癌化疗结束,往往在半年左右复发,这难道就是宿命?电话那边传来她欢乐的声音“我很好啊,我现在就是一个正常人,出院以后一直在家,也不干什么事,人都胖了好多。”我诧异:“真的!那太好了,那你找我什么事?”她犹豫了一下:“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我如释重负:“没事就好,没问题就别来看我了,你化疗结束抵抗力差,要注意保暖,有问题可以给我打电话。”挂了电话,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她的号码备注姓名存起来,工作这么多年,很多慢性病人会常常联系,即使没事,有人打电话告诉我自己近来很好,享受这种被需要被爱戴的感觉,对我而言,是一种幸福。可是紫霞不同,因为不久将来某一天,她就成为天边那道霞。多情自古伤别离,不存也罢。
寒冬,早晨八点不到,我进医院大门的时候听见身后有人叫我,我回头看见紫霞的爱人站大门外的角落里,我一愣,想起昨天的通话:“你怎么在这?有事吗?”“紫霞总惦记着你,你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想送点鸡蛋来给你你,你不让她来。这鸡蛋都是自己家鸡生的,陈医生,你一定要收下。”说完,指了指身后的纸箱,没等我说话,转身走了。
望着他瘦小的身影在眼前渐渐变远,我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们所在的乡下,距离我的医院至少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在这么寒冷的冬天的早上送来这鸡蛋,他得起得多早?紫霞住院是按贫困户结算,可见家境并不富裕,她自己身体不好,家里还有两个上学的孩子。一箱鸡蛋对他们而言,可能是几天的生活费,或者是很好的营养。这不是普通的鸡蛋,它是一种褒奖,是无法用金钱去衡量的珍贵。我没机会拒绝,甚至连句谢谢都来不及说,他已经消失在人群里。
四月,春暖花开的时候,紫霞到医院来复查,距离她化疗结束正好六个月。再见到她明显圆润了很多,精神状态也很好,之前因为化疗变得斑白稀疏的头发已经完全长出来,虽然短却显得乌黑而又浓密。
因为农村合作医疗住院才能报销,她住了三天院,做完检查也不需要治疗,她依旧爱找护士聊天,看到她就像是看到干枯的草到了春天又变成新绿,自带着阳光的气息,尤其这草还是自己亲手灌溉的,谁不喜欢呢?
我特意买了一条红色的丝巾送给她,她不要,我表情严肃地说:“戴上。”她像个孩子似的,顺从地接过丝巾,系在脖子上,照了照镜子说:“我还从来没系过这么好看的丝巾呢!”我笑了:“你本来就很好看,谁能看出你都是大学生的妈妈呢?”她对着镜子笑出声来。
出院前,拿到复查CT片子,我对着读片灯,看着她右下肺新生的病灶,心不禁往下一沉。她走过来,出院回家的喜悦写在脸上:“结果怎么样?我现在什么症状都没有,我的病都被你们治好了呢!”她深呼吸了一下说,“我自己感觉完全都正常。”我取下CT装进袋子里,犹豫了一下该怎么说:“现在没问题,不代表以后没问题,你这个病是慢性病,随时有可能进展的。所以你如果觉得胸闷,呼吸有困难就要及时来,我们再给你治疗。”她认真地回答:“我知道,我就相信你,那么重都被你治好了,要是再有不舒服我就打电话给你,你给我留床位,可以吗?”我点点头:“当然可以。”
看着她拎着东西走出病区的背影,我的心头飘过一阵乌云,那乌云的形状就像她右下肺复发的病灶,一点点扩散开。不知多久,或者是半个月,或者是一个月吧,我会接到她的来电。我希望这个电话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