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罗走在我前面,一句话也没说。
已经走到了山腰,太阳还没出来,转过头看看小城,有几家已经亮起了温暖的橘黄色的光。这些忙碌的人生总是带着一种悲凉,就像是这些温暖的橘黄的光总被周围的寒气围绕。
没人能理解老罗,包括我。
第一次见他是在一个嘈杂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没有一个人驻足听老罗的吉他与歌声。
老罗穿着一件清爽的白色衬衫,配一条普普通通的蓝色牛仔裤,裤子左侧的兜里延展出一根白色的耳机线利落的伸到耳朵里。就这样老罗在自己的世界中忘我的拨弄着吉他,好似与整个街道的喧嚣与肮脏势不两立。
我停下脚步,听他唱《Be Not So Fearful》,很好听。
他睁开眼睛,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平静与深邃。他把耳机摘下,随意的塞入兜里。
“有烟吗?”他这样问我。
我把手伸进上衣口袋,却空无一物,然后向他耸耸肩,又摇了摇头。
“走吧!我请你。”他把吉他背在肩上。
我没有说话。
“有急事?”
‘没有。’我什么急事都没有,毕业五个月也没有工作,闲人一个。
“那就是不信任?”
“算不上,或者说不存在这种问题。”
他笑了:“那走吧。”他打了一个响指,好像整条街道都安静了,好像时间都凝固了。
其实老罗还是挺让人羡慕的,起码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
老罗的父母在北京开了一家公司,据说是搞科研的,所以老罗根本就不用担心生活来源,更不用像我一样为工作发愁。小城北面的富豪区有一幢属于他的房子,每天有专人给他打扫,而他所做的不过是拿着吉他唱唱歌罢了。这样的生活是我从来都不敢想的。
“你见过我的父母吗?”
我摇摇头。
“我也挺长时间没见过了。”火机在他手里跃动着火苗,“四五年了吧。”
“家里一直你一个人?”
“算是吧。”
“一个人多无聊啊。”
“我也试过找那些漂亮的姑娘和我一起住,但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兴趣。”
老罗也喜欢过一个姑娘,不过也是久远的高中时代了。
那姑娘送给老罗一张Bob Dylan的《Oh Mercy》,老罗英语不好,听不懂唱的是很么意思。
“从那时起喜欢上摇滚?”
“是摇滚和民谣。”他给我纠正说。
“好,摇滚和民谣。”
“真正喜欢上是在我们分手以后。”
“那为什么分手呢?”我问他。
“他说他不理解我。”
“我也不理解你。”
老罗拿起手边那杯威士忌,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理解。”接着他一饮而尽,“可是你理解你自己吗?”
老罗说他做过一件很疯狂的事,我问他是什么。
“我把一大杯酸奶倒在地上,然后看着它一点点蔓延出一个边界。就这样待了一下午。”
我真的理解不了他。
“你不觉得很疯狂吗?”
我往前走了一步,不小心踢到了放在地板上的啤酒罐。我没有理会,坐在了沙发上。“你是不是该找个女朋友了?”
老罗站起身,毛毯从他身上滑下来,赤裸地走向音箱。不一会,一曲Taylor Swift的《Cold As You》在房间中回荡。
“你有女朋友了?”他回过头问我。
“没有。”
“那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
他笑了:“把我衣服扔过来,保洁的快来了。”
这一次他的电话在凌晨四点准时到来,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气对我说:“快来!我在北山山下等你!”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我起身穿上衣服,骑上自行车,在夏日清晨寒气的包围下,在北山的山脚下,看到了他的身影。
“去哪里?”我问他
“当然是上山了。”
“去干吗?”
“看日出。”
我和老罗坐在山顶上的一块大石头上,看着东边更高的山后,太阳一点点的爬上来,慢慢把暗淡的天际照出朝霞,慢慢把黑暗从小城驱逐。小城四周起起伏伏的小山好像一阵阵此起彼伏的绿色的浪。
我默默掏出两根烟,把其中一根递给老罗,“原来我们的小城就是一座孤岛,在这片绿色的海洋中。”
老罗接过烟,“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他用火机把烟点着,猛地吸了一口,接着烟与哈气不分彼此的从他嘴里呼出,“但也幸好。”
“幸好什么?”
“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