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只做过一次贼,而且这贼一做就是三年。
那年我读高一,我们学校对学生的管理极其严格:高一、高二的教室晚上9点半准时熄灯,高三的是十点半熄灯,容不得半点马虎。
可是我们在竞争白炽化的一中里学习,谁敢对学习有丝毫的懈怠啊。于是我们在熄灯后总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同学就用应急灯在教室里看书、做作业,有的同学就在闹哄哄的宿舍里继续看书,但是我这人喜欢清静,我在闹哄哄的环境里读不进去书。
于是我就从家里带来很多蜡烛,每天等熄灯后,我就在摇曳的烛光下继续我的学习。
可是毕竟是天天晚上都要点蜡烛,蜡烛的需要量很大,而且我的视力急剧下降。
虽然我们家因为父亲和哥哥的职业关系,我们家总是有许许多多的蜡烛,但是哥哥还是说话了:“阿清啊,你怎么每次都要带那么多的蜡烛去学校啊?我们家用一年的蜡烛也不够你用一学期啊!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听说,去一中读书还要带蜡烛去的,难道一中的那些大学生都是靠点蜡烛点出来的?”
虽然哥哥的话让我很伤心,但我冷静地想想哥哥的话也是有道理的,这天天从家里带蜡烛也不是个办法,再说我的眼睛也受不起折腾。
可是我总不能9点半就上床睡觉吧,对于那些埋头苦读的一中的莘莘学子来说,晚上9点半距离上床休息还很早啊!
于是我就绞尽脑汁地想法子,当时的我多么迫切希望能够找到一个既可以继续看书又不需要点蜡烛或者打手电筒的地方啊!可是在偌大的一中,要找到这样一个供我在熄灯后学习的地方,还真的是很难很难。
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久以后我还真的找到了这么一个理想的地方:它在我们教学楼二楼,那个教室的窗户玻璃刚好破了一块,这样我就可以比较轻松从那个破窗户爬进教室,然后在教室里继续学习。
因为路灯就在它的头上,这样我就可以借着昏黄的路灯在教室里看书学习,尽管路灯也很昏暗,但是比微弱的烛光强多了,而且我还可以坐着写作业,并且不被外人所干扰,偌大的教室就属于我一个人。
外面的人甚至还看不见我在教室里看书或做作业,多好的地方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就是它了。
地方是选好了,但是真正要付诸实践,我的心还是跳得厉害:这窗户挺高的,我能够爬进去吗?再说了这样天天爬进爬出的,万一摔倒了怎么办啊?万一我哪天留下蛛丝马迹被他们班上的同学或老师发现了,怎么办啊?这可是做贼啊,到时候自己真的是有口难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弄不好还会被学校通报批评,甚至……
总之,那时候的我顾虑重重,但是对于学习的渴望,那时候的我多想通过学习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啊,紧接着我就想起了哥哥那冷冰冰的挑剔的眼光,我决定豁出去了!
清楚地记得当我第一次小心翼翼地翻进那个教室的情形:我紧张极了:我一翻进教室,马上就找到一个光线最好的位置,然后坐了下来,然后就拿出历史书(在高一时候,我的地理和历史这两科最差)来看,当时的我紧张得连气都不敢大声喘一口!
我怕自己粗重的喘气声会被人发现!那个晚上除了看书,我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看一眼那个教室的周遭!毕竟这是在做贼啊,万一被人发现了,那么一切就玩完了!
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了好几个晚上,我居然慢慢地忘记了自己是在做贼!渐渐地我只有在爬窗户的一刹那才有那么一点儿的负罪感,可是一旦等我翻进教室,落座后开始看书或者做作业,我就慢慢地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好几天以后的一个晚上,我看书看累了,我就小心翼翼地尝试着把脚步挪出一点又一点,我的心跳得不行,我虽然是个货真价实的“贼”,但是我真的是有贼心没有贼胆,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偷他们班上的东西,哪怕是一截粉笔头!
我提心吊胆地走到了他们的讲台桌,这时候,我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他们班上居然有报纸,居然就放在讲台桌地下,原来他们订有《中国青年报》和《参考消息》!
这对于极其缺乏书籍滋养的我来说,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我激动得差点流出眼泪!
由于我知道了那个教室有报纸,后来连中午我也去那个教室看报纸,毕竟白天的光线好,看得更清楚。
尽管知道自己这样翻窗进入教室已经是在做贼,但我还是难以抵挡报纸对我的诱惑力,当然每次看报纸的时候,我都十二分的留心,每一次的翻阅都是如履薄冰:我像是个训练有素的间谍,我总是非常小心地看着报纸,看完后还是照原样放在讲台桌下,在报纸上除了指纹,我啥也没敢留下,在教室里我都生怕留下太多脚印……
但是日子还是相安无事地过去一天又一天,甚至一年就这样在我的战战兢兢中地翻进翻出中过去了。
当然在这漫长的三年中,我极偶尔地遇到过一两个高年级的同学,但是我依旧安然无恙地在那个教室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中午和晚上,看了那个教室一期又一期的报纸!
虽然做贼是很不光彩的一件事,但是我一直奇怪,对于自己的做贼经历我好像没有多少罪恶感,我更多的是感到一种无以言说的温馨:
照理来说,我们一中的管理是很到位、很严格的,但是为什么那个破窗一直就没人发现,三年都没有修补好?还是早就有人发现了我不齿的做贼经历,只不过他们真的没有发现我除了翻阅教室里的报纸之外,而没有动他们班上的任何一样东西而对我动力恻隐之心,从而网开一面,因此给勤奋好学的我,留下那么一个善良而又温暖的一个窗口?!
多少年过去了,那扇没有装玻璃的窗户始终是萦绕在我心头一个不解的谜团,一想起自己曾经做贼的始末,这心里除了深深的无奈之外,就是那句永远也不知道对谁说起的:“谢谢你!谢谢你们对于一个乡下女孩渴望用知识改变命运的理解!感谢你们对于这个女孩的包容与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