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这个大骗子,小仙童才不是一头银发呢。
小时候的白滚滚不爱吃甜食,可唯独偏爱一种,便是他家娘亲亲手制的糖狐狸。
白滚滚喜欢看凤九制糖的过程。从背着小筐去林子里砍甘蔗,再到用小勺在锅内反复搅弄糖浆,把糖浆浇入事先做成的模子里,冷却,定型。到了最后,一只只栩栩如生的糖狐狸就躺在了白滚滚的琉璃食盒里。
每每白滚滚把食盒拿到学堂里去,总是会有许多同学投来羡慕的眼光,而那些曾经嘲弄他没有爹爹的同学也包括其中。为此,白滚滚很得意自己有个心灵手巧的娘亲。
其实白滚滚一直不知道九九为什么总是做狐狸模样的糖。他曾观察过,有抱拳作揖的,有闭眼歇息的,甚至还有一只好似捧着一块地瓜模样的……
这些日子凤九为了生计,一直在镇上一位阿婆的小店内做活儿,是个厨娘。凤九出去的时候,就会把门拴上,以防家中的白滚滚跑出去玩。虽说滚滚一直很懂事,但邻家大伯年幼的小孙子在院中被人抱走一事,还是让她心有余悸。
思来想去,凤九觉得把门拴上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至于懂事的白滚滚……
那日一早,白滚滚睁开眼没看到九九,猛地坐起身来,一张布条从额顶飘落,果不其然,九九一早就出门去了。那布条是交代白滚滚乖乖在家的。白滚滚小朋友撅起了能吊油瓶的小嘴,“坏九九。”
被娘亲夸赞的白滚滚自己起床穿了衣裳,铺了被褥,蹬着自己的小短腿跑到水池旁,认认真真的把自己倒饬的干净。吃了最爱的爆炒小山竹,便趴在九九给他做的小桌子上完成夫子在学堂留下的课业。做到佛理时,白滚滚咬着笔头看着那一堆看不懂的文字,哼哼唧唧地。“变态才会做佛理啊。”白滚滚在心里哀嚎。
九九不在家,没人教。话又说回来,就算九九在家也教不了他。听姑姥姥说,九九上古史修的极好,可就这佛理油盐不进,为此还挨了姥爷好几顿的打。下巴垫在书本页子上,两手摊开来,白滚滚此时可算是明白什么叫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将要睡着的时候,白滚滚迷迷糊糊看到那个信笺亮了一下,姑姥姥可是又传消息来了。他颠颠地跑去,费了半天劲儿把信笺从几摞凤九做菜撰写的心得簿子里拽了出来。打开一看,果然是姑姥姥来信了。
“小九,瑶池将闭,往后凡人便升不得仙。东华为逼你见他,这法子,也忒不厚道了些。”
白滚滚不明白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他刚刚突然想到,或许佛理姑姥姥能帮忙解决呢。他兴冲冲地执笔书写,“姑姥姥,我是滚滚,九九不在家,滚滚想向姑姥姥讨教几个有关佛理的题目,行吗?”
那厢白浅正抱着阿离坐在一揽芳华门前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喝着小茶。看到信笺上呈现的字迹,差点没把怀里的阿离给丢出去。她抹了把冷汗,不紧不慢的问阿离,“阿离,你说你这小外甥的问题,娘亲是答还是不答?”
阿离远远地看到了父君夜华,从白浅的怀里挣了去,跑到夜华身后,一脸笑嘻嘻的伸头看着尚坐在原处的白浅。两只小手做喇叭状,朝她喊了一句话:“娘亲你的佛理还不如阿离呢。”
夜华闻言低头抿嘴偷笑,白浅可是被气的面色通红,指着夜华,“不许笑。”她索性把杯子一撂,撸着袖子便要去揍阿离,阿离见状把夜华推了出去,挡在白浅前面,“父君救命。”
“别以为有了你父君我就不能把你这小崽子给收拾了。”
躲在父君身后的阿离,眨巴眨巴眼睛,指着桌上的信笺,“娘亲,滚滚还等着呢。”说罢便拉着一旁的奈奈飞奔出了一揽芳华,另一只手挥得高高的,“娘亲再见。”
“这小子……”白浅怒极反笑抬脚踢了一下夜华,“去去去,滚滚想问佛理,你懂的多,这桩事就交给你了。”她扭头便走,口上还不忘啐阿离两句,“我得去会会师父,同他商量商量什么时候把阿离收入门下,也好让我清静些”
家中的白滚滚惆怅了好久,他把信笺正过来看、反过来看、而后又迎着光看,可姑姥姥半个字都没写过来。他把信笺搁的远远地,撇着小嘴,“姑姥姥可真不靠谱。”
发了一会儿呆的白滚滚想起什么似的跑到凤九放置杂物的屋子,开始挪挪这个盒子,搬搬那个凳子,一个白檀木的盒子被他扒了出来。
“就是它了。”九九虽说不甚欢喜佛理,但他可不是一次见到九九在塘子边一手握鱼竿一手持佛经了他还能听见九九念念有词的重复一句话。
“变态才懂佛理啊。”
打开盒子后,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白檀香味,他耸耸鼻翼,倒觉得这味道是极好的。九九的品味总算是好了那么一次,白滚滚腹诽了一番。里面有三卷佛经,竹简的样子告诉他这是那次九九带着他逛花市,从一个小贩手里买到的。他一卷一卷的抱在怀里,合上盖子后乐呵呵的跑了回去。
他边打开边自言,夫子的作业都是些经文典法的默写,九九的经卷应当是找得到原文的。
小手指点着竹简上的刻字,白滚滚找的开心极了。他丢在床榻一头的信笺传来的姑姥爷的回复,也通通被他忽视了去。
“凡宫塔制度,犹依……天竺旧状而重构之……”
“从一级至三、五、七、九……世人相承,谓之‘浮图’,或云‘佛图’。”
……
未几,屋外响起三两声敲门声。毕竟偷拿了九九的东西,白滚滚多少有些心虚。万一是九九,他想想那只敞开的檀木盒,还有这摊了一桌的经卷…小身板狠狠地抖了一下。
完了,三天不吃小山竹要命啊
门外的人似乎失了耐心,出声询问:“滚滚午睡了吗?小店忙不过来,易捷娘给你送些吃食,滚滚?
易姨娘?不是九九。
垂头丧气走到门前的白滚滚大喜,拉开木门一角小窗的锁匙,这是凤九专门给他在门上凿出的小窗。
“易姨娘。”白滚滚笑出他自认为最可爱的笑容,他太喜欢易姨娘了。
易焉儿瞧着这模样,“噗嗤”地笑出声,她边把食盒递过去,边捉弄他,“滚滚可是背着你娘亲偷偷做坏事了?让姨娘猜猜……”
白滚滚可不敢让她去猜,万一猜中了那他岂不惨大发了…
“姨娘。”白滚滚摸了把自己的小鼻子,打哈哈似的搪塞她。什么姨娘最漂亮了啊,甚至为了讨好不惜提出分享糖狐狸的活都说了出来。末了,他伸出食指放于唇间,“嘘。”嘟着小嘴儿的样子可爱极了。
好说歹说,可算是哄走了易焉儿。自滚滚松了吃,提着食盆回到桌旁。
不知不觉,暮色渐显。白滚滚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双手捧着刚刚完成的作业。一个个刚劲有力的楷字,咧开了嘴冲他笑,到底是抄写完毕了。
荷塘中的蛙声咕咕入耳,白滚滚点了盏灯挂在屋檐,九九怕走夜路,他是记得的。临上床时他又望了眼那间屋子,揉揉眼后便钻进了自己的被褥,刚刚...
拿走经卷时他并未发现那只木盒有何蹊跷,可待他放回时却摸到了一方暗匣,那暗匣好巧不巧地又被他给打开了。白凌滚心虚的头顶冒出一串汗珠,他抬手擦了去,好奇心仍问驱使他拿出了匣子内的东西。
这玩意儿好像是湖纸,铺展开是一幅画。细细着后他怔了许久,俊美的脸庞,骨节分明的手…他胡乱收拾起来跑了出去。
白滚滚把脑袋捂在褥子里,那个人同他,都是银发。大胆地想,他是爹爹。
他是爹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