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时候,正是物质匮乏的年代,吃汤圆,是一种奢望,唯有每年的过年,才能吃上几顿,那种粘粘的细腻的味道,是我的最爱;倘若再有红糖加油渣做馅,更是又香又甜的美味。可是,我儿时的记忆里,母亲不爱吃汤圆。
每年的腊月,父母便将准备好的一点珍稀的糯米,选晴天在清水里浸泡一夜,然后架上石磨磨成粘粘的米糊,放在太阳下再晒干成粉,这便是做汤圆的原料。别看这么简单一说,这中间的做工程序繁杂着呢。
首先这糯米,得选好质量的江糯。那年头粮食不够吃,种糯米产量低,每家只能田角种一点。碾好的糯米,做前用温水泡一天一夜,然后用石磨磨成粘粘的米糊糊。石磨是一个队共用一付,轮流使用,光搬上下两扇磨,得一个非常壮实的成年人不可,因为足有二百来斤。我们家那活都是父亲的,搬回来后,架在两条大板凳上,另有一个工具叫老虎单子,是一截长木头做的,前面有个榫,插在磨柄的眼里,后面有一段横柄,两端用绳子吊在上方的屋梁上,人抓住两柄便可推动磨盘旋转,推动那磨可不是轻松活,常常是父亲和母亲轮流做,替换下来也闲不着,得往磨眼里添米。那时的农家磨豆腐也是这样的,但磨豆腐要轻松得多,因为糯米浆有粘性,磨的阻力大,而豆浆没有粘性,阻力要小得多。我也想尝试接过那老虎单子磨一会,可总是转不过来半圈,还把我带几个趔趄。不亲自干过,还真不能理解父母的辛苦。
磨好的米浆,一定要赶好天气在太阳下晒干,倘若遇上阴天,便倒霉了,不出两天,糯米粉准得坏,再干制出来的,外表看起来也雪白雪白的,但一做成汤圆,住滚水里一煮,就全变成褐红色的了,这样的汤圆,不但吃起来味道差,而且失去了多半粘性,口感就差远了,所以做糯米粉,最关键的是要选择好天气。就算干制好的糯米粉,也不可久放,很难保存,因为那时没有冰箱冷藏,所以每次只能少做一点。
记得每次吃汤圆,母亲总弄来一筐青菜洗净。因为我们家人多,做少了根本不够吃,母亲便把汤圆做成咸的,多兑青菜。吃的时候,母亲总是盛青菜加汤吃,汤圆都留给我们,勉强她的碗里盛一个两个,也要挑出来挟到我碗里。有次我问她:“你不爱吃汤圆吗?"她答到:“是啊,我不爱吃汤圆。”年少不懂事的我,从那时就真的相信,母亲不爱吃汤圆。
长大成家后,我就没与父母生活在一块。长年的奔波在外,唯有逢年过节的才回老家一趟。前年母亲生日,我们姐弟几个都回去了,都给母亲买回了不同的礼物,二姐带了几包芝麻糊馅的汤圆。我问二姐:“母亲不爱吃汤圆,你买这汤圆干什么?"二姐反问我:“你怎么知道母亲不爱吃汤圆?”我说:“我小时侯记得母亲很少吃汤圆,每次都挑给我呢。”二姐说:“那是母亲疼你,自己舍不得吃。那时哪有那么多的汤圆吃啊。"二姐的几句话,让我愰然大悟,也让我愧疚泪奔。
母亲不是不爱吃汤圆,母亲是把那份爱全给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