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人的笔记里,记载了这样一篇序言,它的作者署名是“武则天”:“前秦符坚时,秦州刺史扶风窦滔妻苏氏……因织锦为回文,五彩相宜,莹心辉目,纵广八寸,题诗二百余首,计八百余言。纵横反覆,皆为文章。其文点画无阀,才情之妙,超今迈古。名日璇玑图。
……朕听政之暇,留心坟典,散帙之次,偶见斯图,因述若兰之多才,复美连波之悔过,遂制此记,聊以示将来也。如意元年五月一日,大周天册金轮皇帝制。——《璇玑图叙》”
这篇序言中提到的《璇玑图》,被誉为中国古代回文诗的巅峰之作,它是由二百余首诗合计840个字组成,《璇玑图》巧妙的地方在于,它“纵、横、斜、交互、正、反读或退一字、迭一字读均可成诗”。
虽然说回文诗的特点就是正着读、反着读都能成诗,但是常见的回文诗也就是五、六、七言这种,像《璇玑图》这样充满传奇色彩的作品,普天之下,可谓独此一家了。
1、
这夜,月色温柔,一座小楼里面,一盏灯火经久不息。她又陷入那苦涩的往事里,不可自拔。
她芳名苏蕙,字若兰,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又出生官宦之家,父亲是陈留县令苏道质。她在家里排行三,自幼聪慧,三岁习字、五岁学诗、九岁学刺绣、十二岁学织锦。这样聪慧又具有才气的女子,引得多少公子登门求娶,媒婆都快把苏家的门槛踏破了,然而苏若兰并没有相中媒婆说的这些公子哥。她这样惠质兰心的女子,自然要找一个能跟她一样有才气的男子才匹配的。
这样聪慧明丽的女子本应该有着绚丽多彩的一生,可惜的是,在十六岁这一年,她遇见了一位少年,惊鸿一面误终生。
那一年,年仅十六岁的苏若兰跟随父亲外出游玩,在寺西池畔,不经意间,一位少年闯入她的眼帘,少年身着便服,手持弓箭,仰首望天,挽弓射箭,飞矢一出,只见远处的飞鸟坠落下来。看着池中游动的鱼儿,少年俯身,搭箭而出,立中池鱼。不禁让在远处观看的少女惊喜不已,是该怪那日的阳光正好、风儿温柔吗?不然怎么会在第一眼见到他,心里就微微泛起了涟漪?
之前来苏家提亲的不乏有世家公子,她都一一谢绝,对于情字,她还未有想法,今日见了这位少年,却芳心暗许,这也许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回去之后,苏若兰对这位翩翩少年念念不忘,时而陷入沉思之中,这小女儿家的心思做父亲的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那日在池畔,女儿在打量着远处的少年时,父亲也在观察着女儿,也观察着远处的少年。究竟是怎样的少年,能让拒绝了众多青年才俊的女儿一见倾心?在见过少年的身手之后,父亲也起了结交之心。后来,几经攀谈之后,知道了这位少年名叫窦滔,父亲觉得少年人还不错,是个有志之士,就将女儿苏蕙许配给了他。
才子配佳人,这两人就这样喜结连理。在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求而不得,而苏惠就这么幸运地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在嫁给窦滔之后,两人和和美美,窦滔待她是极好的,新婚的日子过得像蜜一样甜,每每想起丈夫,苏蕙都是无比欢喜。
2、
可惜的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西晋末年,君主昏庸无能,民不聊生,后来西晋灭亡,东晋建立,群雄割据,依然是狼烟四起,百姓的生活并没有好起来。公元352年,苻健在长安称帝,建立秦国,彻底与东晋决裂,史称前秦,可惜他在位的时间很短,后来,他的侄子苻坚继位,意欲继续扩大前秦的版图,便开始四处征战。此时,窦滔在秦州任刺史,苻坚在征战中,攻破秦州,将之收入囊中。秦州被攻破后,百姓惶惶不安,此时就需要一个有威望的人来安抚人心,而窦滔文武双全,任职期间也是爱民如子,秦州的百姓对他很是信服。这时候,安抚百姓的人选无疑就是窦滔,所谓乱世出豪杰,这又何尝不是一个机会?于是窦滔开始向苻坚投诚,希望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千算万算,抵不过一位帝王的多疑之心,也抵不过那些奸臣的谗言。窦滔原是东晋之臣,苻坚对他本就多有防备,再加上那些谗言,这个翩翩少年不但没有实现他的理想,接着就被判流放西北之地。当苏蕙听闻这个消息时,内心是多么悲伤绝望啊,这一去山高水远,黄沙漫天,离别在即,而归期未知。
离别这天,在城门外,不知是否是西北吹来的风沙迷了眼睛,让人忍不住掉下眼泪,他想要安慰一下苏蕙,却不知道该怎么来开这个口。此去山遥路远,不知相见何时,留下苏蕙一人在家里,这期间遇到什么事,他也无能为力。西风吹人紧,苏蕙只得一遍一遍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她会在家里等他回来,窦滔也承诺,终有一日,两人会重聚,再续好梦。
在此后的漫长岁月里,苏蕙始终坚守自己要等窦滔回来的誓言,一遍遍在脑海里幻想他们重逢的画面,每回忆一次,内心就坚定一分。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没来得及等到他回来的消息,却等来了他另寻新欢的消息。听闻这个消息,她几乎站不稳,怎么也不敢相信,离别时那一幕还能清晰地在脑海里浮现,他说一定会归来,再续好梦,这些话语仿佛就像昨天才说过一样,而说话的人却已经另有新欢了。终究是金屋藏娇成空谈,《凤求凰》人心易变,苏蕙以为这些只是书本里记载的个别女子,现如今终于明白,这才是很多爱情最后的结局。
而窦滔虽然被流放,但他的日子似乎过得还不错机缘巧合之下,窦滔又被苻坚重新启用,跟着苻坚一起征战天下,后来被封为安南将军,就这这时候,窦滔认识了能歌善舞又漂亮的赵阳台,被她深深的吸引了。于是窦滔就将赵阳台收在身边,对她的宠爱至极,似乎完全忘了家里还有个妻子在等他。
3、
一年又一年,等来的却是丈夫另寻新欢的消息,这让苏蕙怎么受得了?后来传来的消息是他又高兴了,苏蕙本来应该高兴的,可是他似乎忘记了她这个妻子,日日与赵阳台在一起,她该高兴吗?她还念吗?这让她这么多年的坚持成了一个笑话,又有什么可高兴的呢。是夜,一轮明月高悬,到处都笼罩在月色之下,如果是在从,她的思念定然是疯狂生长,而如今,还念吗?这满腔的思念化作了愤恨,不吐不快。这么多年的思念换来的却似这样的结局,她不甘心,她将自己所有的心情都寄托在诗文里,一字一句,一首又一首,终成回文诗。然诗已成而恨未消。
这位惠质兰心又擅长织锦的姑娘,将她这么多年的等待、思念和愤恨织于锦缎之上,取名为《璇玑图》。织好之后,苏蕙就叫人给窦滔送去,想要一诉自己内心的情绪。或许别人不知道《璇玑图》的内涵,但是窦滔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两人又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他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含义。果然,窦滔再见到妻子送来的诗时,会想起曾经两人也是柔情蜜意,琴瑟和鸣,又想到自己曾经的誓言,内心对妻子早已经是愧疚万分。
后来,窦滔遣走爱妾赵阳台,与妻子苏蕙重归于好,破镜重圆。只是不知道苏蕙回想起这些年,内心是不是还有些遗憾?故事到这里,已经是圆满的结局了,爱情的裂缝被这位传奇的女子用《璇玑图》补好,曾经的爱是真的,恨也是真的,最后,一切都归平静,两人过上了相敬如宾的生活,但是想要再找回之前那样浓烈又不顾一切的感情,大约是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