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三十三分。天亮了。醒的并不早。
这个时辰如果去火车站批发菜市场,还不算太晚,百分之八十的摊上还有菜。
考虑到买了菜回来,还得再去趟超市,家里米完了,鸡蛋也完了,还有购买洗涤用品的需要。还是不去菜市场了,等到八点半,去超市一并买了。这是超市的优点。不管超市还是菜市场,都在一条线上,一个方向。是十年来最熟悉的地方。
十年来,我居住的地方都是在这个城市的同一个方位。在这个方位里,我东南西北的搬离,入住。曾经试图找一个相对长期的地方租住,但是,总没有。
这个城市那个年代,哪里有五六年长期租住的地方。似乎,那时人们空余的房子大都是用来倒卖的。
于是,最频繁搬家的时候是一周搬两次家。搬家是简单的事情,宽带的迁移却不能由着心来,电信一万号里人工服务的预约时间永远都是七个工作日。找了熟人,提早时间也得至少48小时后。
在等待的时间里,归整衣物。打扫卫生。找人维修年久失修的电路水路。找人换门上的锁。好容易等到宽带接通一切有序可以生活,房东很抱歉的打来电话,生意资金周转不开,需要卖掉房子变现救急。
无法也不能指责房东不守协议。论个理又能怎样,你只是暂时租住,房子总归是人家的,你所有搬迁的辛苦在人家那里只是一个租客该做的事情。
原本安住的心又漂移起来。没有房子的人是旅途的行者,永远不知道下一个驿站在哪里。
于是,在房东不断带人看房的时候,我像一个夜里下山觅食的饿兽,又紧锣密鼓找寻我下个住处。
想来最怀念第一个房子。就在现在批发菜市场内。我居住的那年,菜市场还没有搬过去。
那是间小屋。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筒子楼里的一个办公室。屋子在北边,楼道黑暗潮湿,尽头一扇窄窗,窄窗外面是高墙。光线再三折射,也照不亮走道。一年四季,更照不到我的小屋。
除了一对老头老太住在把门口的第一个房间,他们是这栋楼外新盖高楼的看门人。整个筒子楼一楼无人居住。
现在想想,那是个适合修行的地方。
扫除房间里横竖交织的蛛网,赶走了角落里的虫子和蜘蛛,擦洗洒扫后,满屋子清新泥土味,竟也像回归了自然。再将窗沿上斑驳翘起的土片儿揭掉,将挂历白色背面粘贴上去。
将小三开的窗玻璃擦干净,贴了磨砂的玻璃纸。扯了廉价的天蓝底色碎花窗帘,窗上端左右钉钉,绷一根细铁丝,用夹子夹住窗帘一头,次第挂上。房间便透出淡淡朦胧的蓝色。
房间横梁下面再南北绷根铁丝,扯了宽竖条橘绿白蓝黄红颜色相间大自然出品的两片床单大的棉布,一头用夹子挂于铁丝,一头在接近地面处垂下,将房间从中间隔出休息区和生活区。
东边是旧货市场淘来的翻新旧桌,上面摆放煤气灶及铲勺餐具。西边是靠墙角一张木板小床,上面撑一张单人的纱帐,既隔蚊子,又能增加安全感。
床的旁边依然是旧货市场淘来的桌子,不过能大一点,摆放了老式的电脑显示器和主机外,还有足够空间摆放书和其他能够让人随意凌乱的东西。
那是少人去的地方。通往二楼的楼梯在这里十几步外。二楼也少人居住,只是这筒子楼原来单位的老职工,单位没落解散,有能力的都在别处买了新房子,个别职工因种种状况无处所依,只得居住这里。
雨天周末,最是寂静。寂静源于窗外噼噼啪啪的雨声雷声,还有在黑暗楼道里玩捉迷藏的孩子尖叫嬉闹声。声音是有回响的,整栋楼愈加空旷。
筒子楼创造了两个世界。
走出楼道,如同监狱里放风的犯人,看着外面久违的阳光蓝天白云,有一种回归自然人世的欣喜。
走进楼道小屋,是避开世俗纷扰的幽地。开了灯,碎花的窗帘,竖条的隔布,安静却五彩缤纷。
那时,朋友的朋友帮忙装网线,背地里说,房子里看着可舒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