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洛夕璇
(序)
他锦衣狐裘,椅座在临河旁的厢座上。执一把白扇,一双动容的眸子知是戏。少时,我贪玩,爱女扮男装去怡红楼听头牌阿姑弹曲。常人总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若无情无义,怎处处是情?那台上的阿姑柳叶眉,丹凤眼,玲珑身段弱柳扶风,一颦一喜皆是情,一挑一眼皆是戏,那樱桃小嘴一开口便惊艳了满堂。别说男子动了情,就连女子也为此动容。“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形容台上的阿姑一点也不为过。可今日的阿姑再动容,再惹人怜也不及临河旁的少年好看。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这是多年以后,青粥形容我的话。少时,着装处处是男儿,谁承想做一名女子?当年的戏没白看,当年的阿姑没少捧场。竟用一生做了一个入戏之人。女子动情至深,余生皆是入戏之人。
古有女子鱼玄机,因爱痴恨。
四大才女李清照,十年琴瑟和鸣,终是抵不过黄昏时的凄凄惨惨戚戚。
(一)
征和四年,他袭一身朱红色长袍,迎娶我过门。不顾家父反对,嫁于他。不知天意如此,还是嬷嬷大意?红盖头在这大喜之日丢了,女子大婚之时,丢了红盖头乃为“不祥之兆”。我本不信这类迷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通通不听。锦衣遮面,入了花轿。倒也遮不住这满面桃羞,此后,他唤我阿羞。
行娶,他未曾亏待过我。在黄鹤呆了1年。我与他琴瑟和鸣,他虽未改了旧嗜好,但大抵是敬我的。情爱的女子,便是随夫。他说什么我信什么。婚后,我依旧着男装同他一起去怡红楼逛窑子,听阿姑弹曲唱戏,那阿姑还是当年的阿姑,眼眸底下处处是戏。她唱“帘外五更风,吹梦无踪。画楼重上与谁同?记得玉钗斜拨火,宝篆成空。”句句成空化如梦。都是过客之人,戏皆是凄美的好,听戏之人却也只入了三分。
她大抵也不过是一名女子,痴爱情恨,笔笔是少女之思,却笔笔也有闺阁之怨,有爱国之雄志,却也败在了这情爱之上。台下的人,皆为台上的戏落泪。我入了她的梦,一生入戏皆是梦。这究竟是世态之过错?还是女子动情至深的过错?
罢了,斯人已逝,这终究不过是絮絮叨叨的故事。可天下女子皆为一心,无言也知情。黄鹤十日,我随苏木回城南老家,行过三秋,却也不知再回黄鹤是何时?我心心念念,入苏府。却不料,行过山山水水,缠过是是非非,却连苏府的门槛未曾踏进。
世间的女子都以为自己心上之人是个盖世英雄,到头来还不如一个女子。贪生怕死,偷腥却又怕正室。到底是妾,女子之凄,凄在竟不知所嫁之人竟有家室。凄,凄在所爱之人并非之所托。行过婚,拜过堂。最终不过是以一个妾的身份度过一生。妾也就罢了,却连苏府的门槛未能踏进半步。夫家进不去,娘家回不去。
度过十年光阴,他附庸的君王大势已去。家眷散去,个个逃于城北。逃时未曾带我,我只身将自己卖进了满香楼,做个普通的阿姑。做小姐时,我常觉得自己并非闺阁,而是青楼里的妓女。倒也是映衬了心中所想。世人皆骂苏二公子的妾是个薄情之人。却不承想当日他携家室潜逃,单单漏了我。十年,未曾踏入苏府半步,却偏偏大难之时,还记得我算是个苏府的人。妾终究妾,不如正室。芳华已逝,却等不来一个念旧情的人,等来的只是一个薄情的身份。
世人皆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若无情无义,怎处处是情?还记得初见他时,锦衣狐裘,执一把白扇,一双眸子知是戏。本以为是遇到的是良人,到底是不经世事的公子哥。还记得怡红楼那日,那头牌阿姑唱“帘外五更风,吹梦无踪。画楼重上与谁同?记得玉钗斜拨火,宝篆成空。”这究竟唱哭了谁人?
我也唱,唱这是是非非,空如梦。唱这“帘外五更风,吹梦无踪。画楼重上与谁同?记得玉钗斜拨火,宝篆成空。”黄鹤再也回不去。怡红楼再未踏坐。曾经是台下的人,如今竟是台上的人。
这一生的故事,终是化成台上的戏。
我拿来修剪发梢的剪刀,朝胸口刺去。血染红了白裳,似了当年嫁衣,我撕下了裙角的丝萝,遮住这满面沧桑的容颜,当年的红盖头,今日也算是补上了?补上了?是不是补上了这个故事的缺口?他还是那个我初识的白衣少年,还是那个让我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少年?
拨动的琴弦,突然划破了手指。原来一切皆是我的一场梦。我哭花了妆,博得了满堂的喝彩。我终是这青楼的女子,每拨动一次琵琶,我便入一次戏,遇见了良人,又成了弃妇。这酸甜苦辣竟是台上的一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