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雨夜

(一)

晚上,秋雨下得很急,打在雨棚和窗台上噼里啪啦的响,只断断续续听见地方新闻台男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我市已调动大量警力,力争破获‘高跟鞋案’。这起案件中,11名受害者均为女性,且死前都穿红色高跟鞋……”

玄关,宁秀兰正在换鞋,每天晚上8点她都要去一家茶楼打牌,风雨无阻。

“阳阳,妈妈出门了,你一个人在家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听见没啊?”

“知道了!”卧室里传出阳阳稚嫩的嗓音,和电脑的游戏声。

宁秀兰推开铁门,在门口理了理裙摆,客厅里的电视屏幕上仍然是男主播的一张脸。

“……提醒我市广大市民注意人身财产安全,女性最好不要在夜间出门……”

砰的一声,宁秀兰关上门,男主播铿锵的声音立马被切断。

老小区楼上的灯都坏了,7单元这时漆黑一片,宁秀兰抹黑下楼,很快看不见她了。只能隐约听见一双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冰冷的咯噔声,转瞬也被风雨声吞咽,好像根本不存在。

雨越下越大,白茫茫的一片水雾,整座老小区恍若孤岛,只能勉强看清隔壁单元几盏亮着的灯。树枝被刮得张牙舞爪,落叶萧瑟,此起彼伏的沙沙声像是鬼哭狼嚎。这样的夜晚不会有人在老小区里散步了,连门卫都无精打采地看着电视打哈欠。

他看了眼木桌上的时钟,正好8点15分。




(二)

“嘿!”门卫注意到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从大门外走进来,照例询问,“你找谁啊?”

年轻女子停下脚步,雨水在她红色的高跟鞋旁溅起豆大的水珠,“我来拜访亲戚,她住在7单元。”隔着雨声,她柔弱无力的声音显得空灵飘渺。

“一路走下去,最后一栋就是了。”门卫扯着嗓子,雨声太大,他怕女孩听不见,“7单元哪位是你亲戚啊?”

年轻女子好像没听见,微微颔首,撑着大红色的雨伞,径直朝里走去。

她的伞压得很低,只能看见她冰冷苍白的薄唇,毫无血色。

一袭白裙,飘逸得像是融化在白雾中,手上拖着的红色行李箱好像很重。

门卫望着她孤零零的背影,心想这么大的雨也没过多为难她,反而干脆想帮她一把,结果刚撑伞追出来,年轻女子已经不见了。

门卫挠挠头,嘴里嘀嘀咕咕,真是见鬼了。




(三)

年轻女子如愿站在7单元6楼24号门前,收了湿哒哒的伞。

她掏出手机,屏幕幽蓝的光照亮她的脸,五官扭曲得诡异阴森,一双瞪圆的眼睛看着记事本上密密麻麻写着的宁秀兰及家人的名字、简介和住址。

确定无误后,她敲了门。

半晌没人应门,她又加重敲门的力气,这时终于听见里面传来小男孩的声音。

“谁啊?”脚步声停在门口。

“宁秀兰在家吗?”

年轻女子直视着猫眼,走廊上一片黑,男孩看不见她,她却能知道男孩的位置,就像在黑暗中窥视人的一双眼睛。

“我妈妈出去打牌了,不在家。”

“哦。那我能等她回来吗?”年轻女子显得很着急,握紧了行李箱的提手,“雨太大了,外面很冷,你能开门吗?”

“我都不知道你是谁。”男孩保持着警惕。

“阳阳,你叫阳阳,对不对?我是宁佳,是你姐姐,不是坏人。我和你妈妈约好了的,这段时间暂时和你们住在一起,但我的火车票买早了一天,所以我今天就到了。”

“宁佳姐姐?我从没听说过。”阳阳带着疑惑。

宁佳急忙解释,“我们不住在一个城市,所以很少见面,但每年过年我都和你妈妈通了电话,知道你爸爸去年已经去世。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只是你太小了,对我没有印象。”

阳阳沉默,似乎是在掂量门外这个女人话里的可信度。

“阳阳,你妈妈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我只要等等她就好。”

“妈妈明早才回来,你明天来找她好了。”

“可是,阳阳,外面这么黑又下这么大的雨,我刚下火车就赶来了。钱包在火车上还丢了,我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除了这里,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啊!”宁佳十分无奈,“我还记得小时候你最爱玩火车了,这次姐姐也给你带了一盘美国最火的火车游戏光碟。”

“真的?”

“阳阳,姐姐明白你的怀疑,但你不放心的话,可以给你妈妈打电话确认啊。”

“我们家座机欠费,我没有手机。”

“那你先让姐姐进来,你用姐姐的手机给妈妈打电话,好不好?”




(四)

磨蹭好半天,阳阳终于开了门,客厅的灯光迅速照亮宁佳眉目清秀的脸。

只是这张脸现在被冻得脸色煞白,鼻头红彤彤的,嘴唇还发乌,像是长期浸泡在冰水里才爬出来的,但她仍然对着阳阳露出了爽朗的一笑,“几年不见,你长高了不少啊。”

屋里的温度瞬间让宁佳倍感舒适,她道了声谢,在行李箱里翻找着给阳阳带的礼物。

阳阳着急的等着。

窗外风声咆哮,哗啦啦的暴雨拍打着关死的窗户,急切的像是要突破进来。

电视上的新闻台已经播到另一条新闻,男主播的音调几乎没有变化,“……我市已连续发生多起入室抢劫案件,目前已初步锁定嫌疑人为28岁左右的年轻女性,外表温柔但作案手法狠辣。嫌疑人事前会踩点,每次都选择小孩单独在家的时候下手,所以在此,我市警方再次提醒,不要留孩子一个人单独在家,并提高孩子的警惕防范意识……”

“找到了吗?”阳阳着急的声音掩盖了断断续续的主播声。

宁佳叹了口气,手背擦过额上的汗,“东西太多了,可能压在最下面,等我找到了再给你,好不好?姐姐现在很冷,能不能麻烦你帮姐姐找件外套呢?”

“好吧。”阳阳明显有点失落,但还是转身朝宁秀兰的卧室走去。

宁佳环顾四周,电视和音箱都挺值钱,像这种音箱可不好搬,一般人都会放弃。

她拉开几个抽屉,又站起来看了看,客厅装修得很好,其他房间应该都不差,这家人看来挺有钱。不过客厅却没有一张照片,没有宁秀兰的照片,也没有阳阳的照片,一张哪怕关于风景的纪念照都没有。

这倒挺稀奇,宁佳进过很多陌生人的屋子,从没见过女人不爱放照片的。

她打量着周围,放轻脚步进了厨房,二话不说从刀架里抽出一把刀,对着厨房的灯光晃了晃,一束森寒的白光沿着刀刃流淌如水,越发衬托她的脸色惨白得吓人。



(五)

还在宁秀兰卧室里的阳阳,终于找到一件半旧不新的鹅黄色外套。

窗户被风吹得哐啷哐啷的响,好像冲他发出迫切的警告。

阳阳关上衣柜的门,余光倏尔瞥见床头柜上的手机。

他转头看去,才知道自己妈妈又忘带手机出门。

几乎同时,手机铃声突然刺破卧室里的沉闷,惊得还在厨房里的宁佳眸色一沉。

阳阳浑身一颤,手指刚要摁下接听键时,铃声戛然而止。

他怔怔地盯着手机屏幕,丝毫没感觉到,身后一抹飘忽的黑影从他头顶上如巨石压来。

“阳阳。”

宁佳冷不丁地突然开口,吓得阳阳惊恐万分,一颗心七上八下兀的堵在嗓子眼。

“你吓死我了。”阳阳稚嫩的嗓音让他责怪宁佳时,毫无气势。

宁佳赔笑,“我看你老半天没出来,有点担心。”

阳阳嘟着嘴,顺手把手机放回床头柜。

宁佳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部手机,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阳阳,是你妈妈打来的吗?”

“我也不知道是谁。”

“这样啊……”

宁佳若有所思地拖长尾音,跟在阳阳身后离开卧室时,还忍不住瞥向那部手机,意味深长。

回到客厅,电视上的地方台终于播完新闻,响起黄金档电视剧的主题曲,正好8点30分。




(六)

“你要的衣服。”阳阳把鹅黄色的外套递给宁佳,“我去玩游戏了。”

“等等,阳阳。”宁佳指着客厅茶几上一盘刚削好的芒果,那把从厨房里带出的水果刀正安静地躺在水果盘里,她莞尔一笑,“我从老家带来的,口感和别的地方的都不一样,你妈妈最爱吃了,你也来尝尝吧。”

“芒果!我最喜欢了。”

阳阳立马改变主意在沙发上坐下,宁佳微眯了眯双眼。

“喜欢吃,就多吃点。”

阳阳迫不及待,正要一口吃下去,突然一道闪电霹雳,轰鸣的滚滚雷声接踵而来,窗户震得颤抖,好似山崩地裂。

惊得阳阳心里发紧,一下子扔了芒果。

客厅里的吊灯也闪烁两下瞬间熄灭,连带电视机也“嘭”的一声闷响归于黑暗。

阳阳吓得大哭,一个劲儿地喊着“妈妈”、“妈妈”。

窗外的闪电撕裂黑暗,照亮对面楼房的轮廓和张牙舞爪的老树,转瞬却又被黑暗吞没。

宁佳揽着他的肩头安慰,“别怕,姐姐陪着你呢。”

她的另一只手,却从水果盘里抽出那把森寒刺骨的水果刀。

突然乘机捂住他的嘴,然后……




(七)

咔嚓——嘣!

惊雷乍响,像是怪兽锋利的爪子撕裂夜空,苍白的闪电照亮宁佳手中闪着寒光的刀刃。

一滴一滴的鲜血滴落在艳红的地毯上,触目惊心,却和地毯的颜色完全融为一体。

黑暗,成为一切罪恶最好的掩饰。

闪电照亮宁佳惨白又狂喜的嘴脸,咚咚咚——玄关方向却传来敲门声。

宁佳突然僵硬,这时候怎么会有人来?难道,宁秀兰这么快回来了?

她眉眼都是狐疑,松开阳阳软绵绵的身子,起身走过去,手里仍然牢牢握着那把尖锐锋利的水果刀,一路滴着血。。

“谁?”

宁佳低吼着连问好几遍,门外都没人回应。

她在猫眼后窥视,闪电照亮门外一人蓝色雨衣的侧影。

仅仅只是一瞬,转眼消失。

宁佳侧身贴在门上,听见走廊上有高跟鞋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似有似无,好像是场幻觉。

宁佳松了口气,踩着轰鸣的雷声回到阳阳身边。

她淡定自若地擦拭水果刀上的血,扔在水果盘里,又捡起掉在地上的芒果放回去,这才抱起阳阳还在流血的尸体,让他躺在卧室的床上,盖好被子,看起来像睡着了一样。

“别怨我,是你自己投错了胎。”

雷在低低的云层中嘶吼咆哮,夹杂着滴滴答答的倾盆暴雨声,震耳欲聋。

宁佳扭曲狰狞的脸,笑得狂妄不羁,五官仿佛在惊雷的撕裂下变形浮肿。

根本,不像一张人的脸。

宁佳借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亮光,开始收拾客厅里的血迹。

整个人浑身血脉喷张似的亢奋,刺鼻的血腥味嗅起来更像钱的味道。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钱啊!

她急需这笔钱周转,谁叫宁秀兰他们家原本就这么富有!

收拾得差不多,

宁佳脱下鹅黄色外套,洗了脸和手,完全看不出端倪。

这时候,玄关传来铁门钥匙孔转动的声音。

她心惊胆战,刚转身,闪电已经照亮门外那人浑身湿哒哒的身影。

“姑妈,回来这么早?阳阳还说你明天才回来。”宁佳声音里是紧张的颤抖。

宁秀兰瞪着宁佳,太黑了,显然没把她认出来,立刻抓紧铁门,“你是谁?怎么在我家?”




(八)

“姑妈,我是宁佳啊。”

一束闪电照亮屋内,宁佳看不清她的样子,却被宁秀兰看得清清楚楚。

宁秀兰想了好久,才松手关了门,“宁佳?一晃这么多年,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阳阳也长大了,刚刚哄他睡下。姑妈看起来比以前还要胖了呢,生活肯定很滋润。”宁佳打趣,赶忙蹲下身端起芒果,“我从老家带了姑妈最爱吃的芒果,不知道现在姑妈还吃不吃得惯?”

“家乡的东西当然是最好吃的,你搁着,我换好衣服再来陪你。”

“好。”

宁佳听着宁秀兰走向卧室的脚步声,再度从水果盘里抽出水果刀,正好这个时候来电了。

她愣了愣,周围一片亮,她只得放下刀,准备端起芒果时,手机偏又震动起来。

是一封微信,她看了眼发信人是张律师,便很快解锁了屏幕。

微信不过寥寥数语,关于她父亲遗产的分配问题。

宁佳烦闷地咬牙皱眉,张律师之前已经明确告诉她,宁秀兰和阳阳都能从遗产中得到不小的一笔。原本这些钱就该全部是她的,凭什么还要被几十年来从没联系过的鬼亲戚分走一杯羹?

紧接着又是第二条微信,宁佳点开大图,瞬间震惊到木讷。

宁秀兰一家已经在五年前死于车祸?!

五年前……五年前就死了的人,那刚刚……刚刚和自己说话的女人又是谁?

自己杀掉的那个孩子,又是谁?




(九)

宁佳恐慌不安,只觉后背瘆人的发冷,拿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

骤然间电闪雷鸣,一根麻绳突然勒住她的脖子,死死压迫她的颈动脉。

宁佳挣扎,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玻璃窗上映照出的宁秀兰的脸。

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和家族相册里宁秀兰年轻时候的样子完全不同。

难怪,难怪这个家里没有……没有一张照片!

宁佳拼命地去抓脖子上的麻绳,去抓宁秀兰戴着白手套的手,可只是徒劳。

宁秀兰盯着她,面无表情,空洞麻木的双眼里波澜不惊,像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可她却有反侦查意识,如果不是在她家里,她绝对不敢直接要宁佳的命。

坚持了一两分钟,宁佳早已断气。

闪电穿透黑夜,照亮了一双粗糙的手。

宁秀兰脱掉宁佳脚上的红色高跟鞋,紧紧抱在怀里,好像是在抱一个小婴孩。

脸上情不自禁流露出一种孩童般的天真烂漫,笔直地坐在沙发上,抚摸着高跟鞋。

现在她的样子,和进门时判若两人。

着魔似的,像受了红色高跟鞋的刺激,完完全全是个精神病!

咔擦,又是一声雷响。

宁秀兰穿着异常鲜艳的红色拖鞋踩在红色地毯上,开心地含了口芒果咀嚼在嘴里。

像极了孩子,笑得无忧无虑,可下一秒,宁秀兰脸色大变,瞳孔放大,乌黑发紫的双唇在颤抖。

轰隆一声爆裂的惊雷,闪电击中7单元楼外的一株老树,不曾想老树竟拦腰而断。

树冠直直砸在宁秀兰家外的走廊上,正好落在一抹蓝色雨衣影子的脚旁。

这抹影子始终立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就在树冠砸下来的瞬间,闪电击中走廊的铁栏杆,电流加剧,一阵强光后,雨还是下个不停,可蓝色雨衣的影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那棵断掉的老树,竟又恢复它原本的模样。




(十)

时空,在不知不觉间,发生扭转。

刺耳的电话铃声,在沉闷的卧室里,显得格格不入。

阳阳赶紧走上前接通电话。

“宁姐啊,我这边水管坏了,想要借一套工具。”

电话刚接通,男人低沉的嗓音传到阳阳的耳朵里。

他只能解释,“叔叔,我妈妈出门忘带手机了。”

“哦,你是阳阳吧?我是隔壁楼18号人家看门的赵勤叔叔,你还记得我吧?”

“嗯,当然。”阳阳老实地点着头,“我和妈妈在菜市买菜的时候,经常会遇见赵叔叔。妈妈说,赵叔叔的朋友出去旅游长时间不在家,所以赵叔叔是专门过来帮他们看房子的。”

电话里能听见赵勤的笑声,“阳阳真聪明,那我能过来借工具吗?”

“我并不知道工具在什么地方……”

“那我过来等你妈妈,我这边停水了,也正想借一下厕所。”

阳阳答应了,挂了电话刚转身,就看见宁佳一声不吭地站在自己身后,吓得他急忙缩紧身子,“拿去,你穿这件好了,我要去玩游戏了。”

“阳阳,刚刚是谁打来的电话?待会有人要来吗?”

“嗯,是隔壁楼的赵勤叔叔。”

阳阳着急地出了卧室,窝在自己的房间里迫不及待的要玩游戏。

电脑上显示的时间,正是晚上8点30分。




(十一)

宁佳扭头看着客厅茶几上削好的芒果和那把水果刀,眉头紧锁,像是锁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索性挨着阳阳坐下,“像你这么大的孩子,不该一个人单独留在家里。”

“我都习惯了,而且我是大人!”

阳阳专注在游戏里,撇着嘴,不耐烦被宁佳打扰。

宁佳不恼,反而笑了,深沉的眸中荡漾着比秋雨还要阴冷连绵的寂寥与无奈。

“我小时候也想快点长成大人,可我爸爸和我说,成人世界里的规则比任何一场游戏的规则还要复杂,而且,你永远没有存档读盘重来的机会。现在,如他所说,我真的只想回到过去,当个孩子。”

话音落地,窗外一道比利剑还要犀利的闪电刺破夜穹,闷哼的雷鸣像是怪兽蛰伏在屋顶,抓着窗框喘着轰隆的粗气,好像随时会破窗而入。

阳阳吓得发抖,面前的电脑屏幕闪了闪,瞬间漆黑一片。

包括整栋屋子,都被黑暗吞去了光明。

“妈妈……妈妈……”阳阳吓哭了。

飞逝的闪电照亮宁佳的脸,阴沉可怕的模样和刚才深陷回忆里的她判若两人。

当失去光亮的那一刻起,她好像已经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恶魔。

一声乍响的惊雷,像是怪兽饥饿地撕裂天空,宁佳眸色一沉,伸出双手突然掐向阳阳的脖子。




(十二)

闪电正巧这个时候拉长宁佳和阳阳的影子,那如恶魔利爪般的手影落在冰冷的墙上,触目惊心,阳阳忽然一声大叫,打开宁佳的手发疯似的逃了出去。

“救命啊……救命啊!唔……”

阳阳刚逃到客厅,宁佳抓住他的后领,扑向他,牢牢捂住他的嘴,将他制服在自己怀里。

任凭阳阳怎么扭动,宁佳咬死都不松手。

偏在这个时候,门响了,有人在敲门。

阳阳更加拼命地挣扎,一对稚嫩又惊恐的大眼睛在闪电的扑朔下充满绝望的无力感。

宁佳知道,是阳阳口中的赵勤叔叔来了。

“阳阳,你乖,现在我不能让你去开门。”宁佳耳语,呼出的热气让阳阳浑身都刺骨的冰冷,好像坠入万丈深渊,“刚才我们有误会,我只是想要吓唬你,和你玩。如果我现在让你去开门,他们就会以为我是坏人。”

“唔唔唔……”阳阳痛苦不堪地扭曲着,听着敲门声越来越弱,他的希望也越来越弱。

最后,敲门声再没响起,宁佳松了口气,满手都是阳阳的泪水。

“阳阳,你……啊!”

宁佳正想找东西捆住他,注意力分散时,没想到阳阳突然一口咬在她的手上,疼得宁佳不得不放开他。

阳阳抓准机会奔向大门,宁佳大惊失色,踉跄着追上去,可阳阳已经打开门,埋头直接往外冲,却没想到径直撞上了一个魁梧的男人。

闪电照亮走廊,照亮男人身上蓝色透亮的雨衣,还有他拎在手里的一双高跟鞋。




(十三)

“赵叔叔!赵叔叔!”阳阳急得泪流满脸。

宁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步步后退,想逃却也没地方可逃。

“很好,这样省了我把门再撬开的功夫。”

“赵叔叔……”

阳阳惊愕地远离他两步,赵勤毫不客气地大步进屋,任由门开着。

阳阳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见他朝自己伸来一只大手,顿时吓得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赵勤抓着他,两三下就用工具包里的麻绳将他捆绑起来,宁佳直到这时才回过神。

“你……你……你想做什么?”

“入室抢劫。”

赵勤回答得言简意赅,面无表情地走向宁佳,手里是另一条麻绳。

宁佳要躲,被赵勤抓着马尾死死一扯,她疼得嗷嗷大叫,很快也被绑起来扔在阳阳身边。

“没想到今天居然还多了一个人。”

赵勤显然对宁秀兰的日常行踪十分了解,所以阳阳他们才会经常和赵勤“偶遇”,才会变得相熟。熟起来了,自然不会防备,尤其是孩子没有警惕性,更好下手。

原来都是这个男人一手操控好了的。

宁佳咬着牙,突然这个时候来电了,客厅里的灯亮起来,她才看清眼前这个男人奇怪的打扮。他带着女生长长的假发,雨衣里面穿着女式上衣和长裤,脚上没穿鞋,只扔了一双红色高跟鞋在地上。高跟鞋满是泥泞,好像这个男人是穿着这双鞋来的。




(十四)

宁佳错愕,看着他翻箱倒柜的样子,嚷嚷道:“我是估价师,我去过很多人家里帮他们做估价,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这间屋子里没有值钱的东西!”

“我进进出出这么多次,早看准什么东西值钱了。”

赵勤拔掉音箱线,宁佳知道自己根本骗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搜刮屋子里值钱的东西,一点法子都没有。

“限量款的新鞋,不错,可以卖个好价钱。”

赵勤不知道怎么看中宁佳脚上的红色高跟鞋,二话不说硬生生抢过来,塞进自己背包里。

阳阳的哭声越来越大,这个孩子的确被吓坏了。

但是这么大的雷雨,不管阳阳哭得多大声,都不会引起周围邻居的注意。

“阳阳,别哭了,你现在越哭我们只会越危险!”

宁佳心急火燎,她害怕阳阳的哭声激怒赵勤,反而逼他干脆先杀了人省事。

但阳阳是个孩子,根本不懂。

果然,赵勤忍不了了,一声嘶吼冲了过来,好几大巴掌。

阳阳这么小,很快招架不住,在他手里软得像个棉花。

宁佳看得胆战心惊,拼命反抗,却被赵勤狠踹几脚在小腹,疼得她满脸扭曲。

衣兜里的手机在震动,她也没办法掏出来求救。

怎么办?难道她真的要死在这里?这可不是她的原计划!

宁佳死死地咬着唇,咬出血来自己也不知道。

现在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报应了!

是她太贪心,想要拥有爸爸全部的遗产才会来找宁秀兰理论。

如果她能平安地活下去,她绝对洗心革面做人!




(十五)

一声惊天的炸雷,地动山摇,一株老树承受不起,折腰而断。

断掉的树冠正好落在门外的走廊上,哗啦一声,赵勤就像这棵树,轰然倒塌。

宁佳强睁开眼,就看见他死不瞑目的倒在血泊里,空洞的大眼睛死死瞪着自己。

宁佳吓得直哆嗦,不敢直视,却看见一个女人踏过血泊直直扑向阳阳。

而阳阳虚弱地叫了那个女人一声“妈妈”。

可宁佳根本不认识她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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