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山轶事(三)

        吃席在那个时代往往在婚丧嫁娶时。

        如果有谁家儿子娶媳妇、姑娘出嫁时人们都会去贺喜吃席。那时候娶媳妇难是难了点,可彩礼也就几十块钱,有些甚至就没有彩礼这一说!

        办酒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得举全队之力才能完成。人们遵循“媒妁之言”,因交通、通信不便,说话也就显得很有分量,从来不会轻易改变。如果确定了婚期,一个队里邻居早早就会忙碌起来。

        就拿娶媳妇来说吧,一家人往往在婚期确定的前几个月甚至一年前就开始做准备。首先得好好喂一两头胖猪和好几只羯羊,到结婚大喜的时候准备招待宾客,有时以喂得猪羊胖的没法再喂下去催姑娘家确定婚期。在结婚前的半个月,主人就去亲戚家亲自上门请客,请客的礼档无非就是白糖了、点心了、饼干了、罐头了,或者有两瓶几块钱的酒则就是大礼了。不管再远都一定要将亲戚请到。请的晚了显得没有诚意,要是忘了没有请,弄不好还得登门赔罪呢!骑个自行车,将礼档装个黑提包,穿上新衣服,挺有仪式感的!

        接下来便东家西家开始借东西。锅碗瓢盆、凳凳桌桌都要准备停当,有时还要做上记号以便婚礼结束后归还。没有电灯的房间架上点灯,冬天没有炉子的架上炉子,没煨过的炕也要煨几天,方便客人来了住。有时为了怕天阴下雨,还在院子里搭上了帐篷。

        到了结婚的前两天,由队里德高望重的人做主事东,有时主事东也由队长担任,主人不便于使唤安排来帮忙的邻居,由主事东负责队里人员的调遣。随着婚期的临近,杀猪宰羊、劈柴烧火、切葱剥蒜、整理零碎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结婚前一天便将主人家打扫的干干净净,农具了、粮食了都被收拾到了该放的地方。

        一切准备就绪,请好的厨子就出场了!婚宴的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决定于厨子的手艺,一个地方往往有几个有名声的厨子!厨子到主人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盘个利利索索的槽炉子。这个炉子是专门为举办婚礼这种大场面准备的,高度与普通炉子无异,一米宽,大概两米多长,可以同时一字排开放三四口锅。厨子在婚礼前天一天晚上边开始做准备,将猪肉切成手掌大小的方块炖在敞口大铁锅里,羊肉则剁成了小孩拳头大小的肉疙瘩煮去血沫!两三个小时后,整个院子就香气四溢,看到那热腾腾翻滚的肉汤,有些人已经咽舌子打秋千了,以尝一下“肉熟了没有的”名义先捞一块饱个口福!“炊死鬼”的哄笑声在寂静的院落里格外敞亮!


        主事东招呼帮忙的邻居围坐在一起,安排某某某提水,某某某上菜、某某某让客、某某某记礼……安排停当,便让厨子很快做几个拿手菜招呼一下帮忙的人,大家也顺便看看厨子的手艺怎么样,给厨子提提意见,简称待东。邻居们便也毫不客气,吆五喝六划上几拳,喝上几杯!为了不误事,也早早就回家了,亲戚们则还要热热闹闹的多玩一会!

        别人划拳喝酒的时候,厨子一刻也不的闲着!他得为第二天做充分的准备!煮好的肉得上色、调味,还有些半成品得进一步加工!黄肉(用面豁成稀糊加少量白矾,用油炸好,然后切开用蒸笼正好,拌好糖汁)、焖子(洋芋蒸熟掺上淀粉,用擀面杖擀匀装碗,蒸好后切成两公分大小的正方体,拌上肉汤汁)、夹沙(在面皮中间卷上肉馅用油炸好拌上汤汁)是除了肉之外人们最爱吃的。等别人进入梦乡,厨子还要将第二天的所有用料再仔细检查一遍!一个有经验的厨子往往能根据客人多少恰当的确定食材的用量,食材多了增加经济负担,造成浪费;食材少来了客人没法招呼可就丢大人了!

        结婚当日,一切准备就绪!

     

          帮忙的邻居、提前来的亲戚是第一拨吃席的。长辈坐上席,其余人按辈分、年龄大小依次坐好。散发着浓郁香味的九碗席一一亮相:色泽红亮、味醇汁浓的红烧肉入口即化,一点不腻口,是老头老太太的最爱!鲜美的羊肉让小伙子、小媳妇们甩开了腮帮子,小孩则端个小碗依偎在爸爸或妈妈的身边,圆溜溜的丸子是他们的最爱!从不用在乎吃相是否难看,也不用拘泥细枝末节。农村人的淳朴、实在体现得淋漓尽致!接近十一点的时候,远的近的、只要知道的都来贺喜,有些不是亲戚、不是邻居的来了也热情招呼,没人说三道四!说是贺喜,搭礼也就两三块,能搭五块钱的绝对是挚交,亲戚上门贺喜还要提个礼行包包。那些点心了、饼干了、罐头了不知道走了多少家,串了多少门!

        娶亲回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将婚礼推向了高潮!送亲的吃过席后会被好好的招呼一番,把新媳妇的姨父了了、舅舅了、兄弟姊妹了都认清楚!这个招呼可是重头戏,都往往以划拳喝酒招呼送亲的客人,俗称会亲。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和年富力强的中年人成了娘家的主力军,和婆家人要好好的大战三百回合,不到人仰马翻决不收兵!这场面,真红火!吆喝声、嘈杂声混在一起,有时会因为一杯酒的输赢争得面红耳赤,还可能因杯中的酒是否喝的干净而吵得不可开交,还也许因手指头伸得不那么利索引起新的嘴仗!这不是耍斯文的地方,人们要的是一种气势!人们要的是一种畅快!人们要的是一种洒脱和豪爽!

        一碗臊子面让满身酒气的汉子们慢慢的平静下来,咿咿呀呀连话都说不清也绝不认怂!这就是农村人的倔强,这就是农村人的直白!

        九十年代伊始,彩礼开始出现在媒人的嘴里!千禧年的时候关系一般地随礼二、三十,关系好一些的搭五十!再后来,彩礼水涨船高,七八千到好几万。请客一个电话就够了,更别提上门去请了。吃席由方桌变成了圆桌,长幼也不分座次了,想怎么坐就怎么坐!搬房子、买车、孩子考上学都去贺喜,贺喜好像成了场面上的应酬,打心底里由衷的祝福越来越稀缺。如今,正宗的农村碗席再也吃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流动餐车!

        菜是多了,可不对味了!人是闲了,可一点也不热闹了!事儿是方便了,可人情味却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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