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可将原本感到稀疏平常的事物赋予新的意义。当我回看在洱海边拍摄的照片时,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他与现在的我只相隔一年多,却仿佛存在于另一个时空,而我只能在记忆里与之相遇。
去年五月初,在一个工作上的项目失利之后,我无意中看到一段野夫的访谈视频,看了这个视频,萌生了去大理的想法。
以前读过野夫的一本书《乡关何处》,里面有一篇写他母亲的文章把我看得鼻子发酸,眼眶涌泪,所以对他印象深刻。在那个视频里,他讲述了一些在大理生活,怀抱梦想,不向现实屈服的人。他们都在为心里的那个星空,坚持着,奋斗着:有的为了音乐在酒吧里驻唱,有的为了画画在街边摆摊,有的在路旁兜售自己的诗集…...野夫说,他们都在路上,在通往自由或为了自由的路上。
当天晚上和夫人商量了一下,她帮我定了第二天飞往昆明的机票,一个人。
从南京出发的那天早上,天蓝云薄,阳光倾城。我心系远方,听着莫扎特,抛开杂尘,步履生风,一切如童话般美好。
三个小时后,抵达昆明。天空飘着小雨,想象中的昆明总是铺满阳光,花团锦簇,可如今欢迎我的却是一幅湿冷的面孔。
由于来昆明之前,我没有做任何攻略:没有行程计划,也没预定酒店,一切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没有准确的目的地。简单了解了一下机场大巴的线路,上了开往市区的机场大巴,朦胧中想着到了市中心再说。
大巴上的人不多,我一个人靠窗坐着,望向窗外,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城市。似乎与别的城市并无明显的不同,如今的城市越来越千篇一律,就像那些网红的脸。不过,我知道每一座城市都有它的性格,特别是那些时间久远的城市,只有在里面生活过一段时间,才能了解,有时这时间是几个月,甚至几年。而我只是匆匆的过客,短到来不及看到掠过这座城市的夕阳。
雨滴打在玻璃上,汇成一条条细流斜着往下淌,耳机里传来肖斯塔科维奇第五交响曲悲壮的引子,空气瞬间变凝重。我坐的大巴,仿佛打历史沉重的云雾中驶来,穿行在现实的梦境中。没有了莫扎特的轻快澄澈,只剩下一个人身在异乡的孤独,感觉自己像个幽灵。
人的心情如天上的云,总是飘忽不定。一首音乐、他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足以掀起阵阵涟漪。情绪的阴晴变化,不光与外部环境的改变有关,也与过往的记忆相连。佛说要如如不动,概也只有佛才能做到吧。
在昆明住了一晚,第二天晴空万里,收拾行装,乘火车向大理出发。
到了大理已是下午,天空又飘起雨来。在一个车站小店买了把弱不禁风的折伞,拖着行李箱,瞄着导航,步行到昨天晚上预定的客栈。值得欣慰的是,客栈环境不错,我住的房间在二楼,房间有一整面玻璃拉门,面对着洱海,出了门是一个大露台,远眺洱海如一条飘带。
第二天上午在大理古城逛了一圈,下午租了辆电瓶车,沿着洱海边走走停停。
洱海很美。苏轼把西湖比成西子,说浓妆淡抹总相宜。洱海则不像西子,她更像是温婉沉静的少女,让人不得不生起怜爱之心。套用李白的诗句——青山不墨千秋画,澧水无弦万古琴——就是:苍山不墨千秋画,洱海无弦万古琴。
比起微波荡漾的海面,水中的枯树总是更强烈地吸引我。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把车停在路旁,步行到岸边,蹲或坐在一块石头上,把相机贴近水面,记录我与它们的邂逅。它们有的像是在呼救,有的像是还在进行着不屈的抗争,有的则很坦然,仿佛早已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一副超然的姿态。
这些枯树成就了我镜头中的风景。可是当我坐在岸边的时候,我在想,蓝天白云下的这些枯树,该是怎样的心情?它们和离它们仅几步距离的岸上枝繁叶茂的树木,只是因为生长的位置不同,而命运迥异。
我们总说要改变命运,仿佛命运是用铅笔作画,可以擦去重来,但是若真能被改变,那也就不叫命运了,所谓改变,也都是命运的安排。
所有的去处,都与来路有关。生命的长河滚滚向前,最珍贵的该是我们在流逝的人生中可待追溯的轨迹。如果人生是一串时间轴上的音符,每个人都该奏响独一无二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