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最留恋,最亲切的,是故乡的小河。
在我家东边,有一条小河。
沿着这条小河,可以走到村口的小卖部,走到村南头的二姐家,走到街里的马路上。穿过马路,继续往前走,就到了南山。
这条小河从水库里流下来,有的地方宽,有的地方窄,但是都很清澈。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小河变换着不同的颜色。它日日夜夜永不停息的流淌着。
童年时的我经常想,它最后会流到哪里去,是天边,是世界的尽头?
小河是我童年中最要好的伙伴。
一到暑假,我就成天泡在河里,晒得脱了一层又一层皮。它平时总是很安静,默默地浇灌着稻田地,养育着住在这里的每一个人。
但你仔细听,它会唱歌,有时缓,有时急,那是很美妙的歌声。
河水很清澈,清澈得能看见河里的小鱼和蝌蚪。我喜欢捞鱼,经常拿着自制的渔网,一捞就捞上半天。
前院老曲家的小孩和西院何老师家的小孩都比我大四五岁,他们经常拿着小木棍,上面拴上蝌蚪,坐在小河边钓鱼。钓上来的鱼,就装在塑料瓶里,瓶口用麻袋线系着。
河边,有一排排柳树,像女人的长发一样随风飞舞。
刚抽嫩芽时的鹅黄告诉我,春姑娘来了;树上吱吱的叫声告诉我,夏天来了;飘零的落叶告诉我,秋天的脚步近了;冬雪后胖胖的柳枝告诉我,新年快到了。
在我眼中,那是世界上最美的景色。
四年级,我刚学会贺知章的《咏柳》:
碧玉妆成一树高, 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 二月春风似剪刀。
上课时,老师找人上黑板画出这首诗。
我画的是:太阳、白云,远处的山峦,近处随风轻拂的柳枝,树下,一条蜿蜒的小河。
小时候,很喜欢画画,但每次画风景,我脑海中浮现的,永远是这一场景。
小河装点了村庄的春夏秋冬,陪伴人们走过日出日落。下暴雨时,因小河的河床太浅,水都漫到了小路上。
每当暴雨停后,爷爷都是第一个到小路上看。我也会飞奔出去,在大水里趟来趟去,直到看到水渐渐退了为止。
上高中时,我家门口的小河断流了。小路变成了由村民和政府集资盖起的柏油大路,地基垫高了很多。可是,小河却成了干沟,里面堆满了酸奶瓶、方便面袋、烟盒。
那一排排的柳树,全都被砍光,彻底得连树根都没有剩下。
我家西边也有一条大河,特别大,一般都是二大爷家的小姐带我去,我才敢去。
傍晚太阳快落山时,村里有很多人端着一盆衣服到河边洗,很多小孩光着屁股在河里扎猛子。小姐经常去大河洗头、洗澡。
大河像立交桥一样,交叉在另一条河上面,离底下的另一条河有一个房子高。两旁是稻田地,中间是个铁质的大水槽。我们就在大水槽里洗澡。
大水槽的第一节最光滑,水流也最浅,都能看到顺流而下的小鱼。到了第三、第四节,水流深了起来,躺下的时候能把我全埋在水里。
后来,姐姐嫁人了,离开了家,我也就不再到小河里洗头了。
上大学那年暑假,我忽然心血来潮,要到西大河看看,就拉着不情愿的小妹去了。
我们穿过了垃圾山、没腰的草稞子,终于穿越到了水槽边。水槽早已生锈,废弃不用,再也没有水流了。旁边的稻田都改成了玉米地,据说种玉米比较赚钱。
小河消失了,一如我一去不复返的童年。它就像历史一样,彻底终结了。
现在的孩子,可能无法体会小河带给一个人的乐趣,无法相信人能把小河当作自己的好朋友。少了与大自然接触的快乐,就少了与大地泥土气息的亲近,而自然,是一个人最好的老师。
一个朋友跟我说,她真为她的儿子感到难过,因为她小时候上山抓虫、下河捞鱼、上树打枣的经历,他全都不会有了。
我不知道,这是历史的进步,还是一种悲哀。我只知道,故乡是一个人生命最原始的出发地,是人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然而,时代发展了,可属于乡村的人、事、物,却早已面目全非。
小河,也只能永远尘封于我的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