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麦穗

图/文 月亮是个长腿叔叔

自林向宇记事起,他便知道自己的母亲香秀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他并不懂这词的意思,但村子里人经常把它和自己母亲绑在一起,于是,香秀=水性杨花。

五月,迷人的季节,麦子结了金色的穗儿,精神抖擞地挺立在大片的庄稼地。

林向宇下了学,路经理葱的刘婶儿,被拉坐上旁边板凳,说要和他拉呱几句解解闷儿。

村里的已婚妇女一向都热衷于聊别人家常,于是林向宇短短十几分钟就从刘婶儿嘴巴里把父亲母亲的事听了个大概。

事情始于那片金色麦田。

父亲林平抱着两个月大的小宇出现在麦地尽头时,目睹了母亲香秀与朱云生翻云覆雨的过程,激烈的动作压倒了大片麦穗。田地里传出母亲似有若无的娇媚声,一阵儿一阵儿。

香秀是前进村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外表文静,却长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被她那双眼眸迷住的人能绕她家屋子三圈儿,她最终随了父母意愿嫁给了林平,只因为他家的两个大草垛儿,又饱又满。

林平是个老实人,长着一张普通的脸,没啥性格,但却异常的疼爱自己老婆,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事实。

香秀也算争气,婚后第一年就给林家生了个白胖的男娃,就是小宇。村里人都说小宇像他母亲,长大肯定是个帅小伙。

麦田里的那件事成了林平的禁忌,他试图将它带上金钟罩存放心底,却偏又被无情的抖落开来。

一天傍晚,刘婶儿去屋后草堆扯草,准备烧水做饭。眼前的景象却让她震惊,朱云生正趴在香秀身上默默耕耘,两个奶子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晃动。两人拱在玉米杆堆扎成的草垛下,身上大汗淋漓。

第二日下午,刘婶儿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

“平子,在耕地啊?”她望着菜园子里撵着牛前行的林平问道。

“嗯,耕地。”林平抬眸,“温度上去了,牛也变懒了。”一边说一边拿过鞭子抽打着牛屁股。

“那也得它主子勤快啊。”刘婶儿接过话,“……没有耕坏了的地,只有不勤奋的牛。”她意有所指。

林平顿了顿拿犁的手,听懂了。

他和香秀的房事越来越少了。

林平喂完小宇,哄他入睡后,转身便去了厨房,点火烧晚饭。平时搁几秒就能点燃的土锅,今天硬是被逼从烧火口滚出一阵阵浓烟来。呛得林平一顿咳嗽,一气之下,火柴盒被扔出老远。

晚上躺下,林平的手有意摸上香秀的腰,只几秒,手下便空了。香秀脸贴着墙壁躺着。林平愣愣地转过身。一夜无眠。

不知道从哪儿刮出来的风,村子里有了香秀被大队队长刘正华包养的传闻,有人几次三番看见他在大门口塞钱给香秀。事情越传越开,甚至与朱云生做的事也很快被人抖出来。

事情暴露,朱云生老婆带着女儿找上门来,辱骂声、殴打声惊动了庄子上前后两排的人家,说她是骚女人,被人操烂了的货,长得文静却就知道勾引男人。一时间,林家门口热闹非凡。香秀的父母也在场,只是远远站在了后边儿。

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唾沫星子胡乱飞起。他们议论着香秀,带着嘲讽与讥笑,一桩桩肮脏事赤裸裸地铺摊在了太阳底下。林平刹不住维护自己老婆的心,一向没脾气的他与人对骂了起来。

现场乱作一团。

香秀给了他一巴掌,平息了这场喧闹。她平静地说了句,“不用你管。”

林平离开了村子,去城里打工去了。

每三个月就会往家里寄一次钱,让老爷子带着小宇好好过活。

香秀也走了,但没人知道她去哪里。人们每次碰见她都是在不同的地方。

林老爷子带大了林向宇,却在他十一岁那年突然发病,撒手人寰了。

林向宇放学背着书包回到家,家里没人,锅里还盛着早上没吃完的米粥,表面结了一层痂。

他想到了自己没见过面的母亲,上次听人说到她还是二十天前,刘婶儿的二儿子说起的,说她穿着贴身的金黄色旗袍被一个男人搂了腰走进屋。

父亲回来的时候,已然成了酒鬼,成天将自己关在家里,抱着酒瓶子。脸上因为长期没怎么晒过太阳,透着病态的白。

林平一直很痛苦,家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清楚,其实一切都与自己的父亲有关。香秀与林平婚后的第二天,林老头就爬上了她的床。那天,林平干完活,早早从田间回来。亲眼目睹了父亲对自己的新婚妻子实行强暴。

他知道自己是个懦弱的人,懦弱到保护不了自己老婆,任由林老头一时色迷心窍干出苟且之事,也不上前阻止。他没用,没用到任何一个男人都能和她做这些亲密行为。因为没用,他让自己头顶的绿帽子戴了一顶又一顶。

在林向宇一岁大的时候,林平拿了他的头发去城里做了DNA检查。还有他父亲的头发。

结果证明小宇是他父亲的孩子。

他笑了,肥水是没有流外人田,可他妈就不是他的种。

他承认自己早就和其他男人一样,在自己十九二十岁的光景,有意从姑娘家门前路过,打量过好久。

真是个文静又别致的女人。那时候他想。

他很高兴,她在这么多人中选择嫁给了自己。

他想起了在金色麦田里的场景,陷入了回忆,他的姑娘连在别的男子身下承欢的时候都是那么美好,那么磨人。

他恨急了自己的父亲。就这样活生生,毁了他爱的姑娘。毁了她的一生。

在工地打工的时候,晚上下班,工友带他出去找乐子。他走进了香秀所在的店,点名要了她。香秀看见他一愣,有点无所适从。

那晚,香秀竭尽所能的展示着自己,林平跟她做了五六次,用着以前没有尝试过的姿势。没有带套。

林平一直知道香秀在这里工作,这几年关于她的事,他每一件都知道,他知道香秀的接客时间。知道她因为长相标志,话又少,有不少回头客。知道每个月初是她身上日子到的时候,那段时间她会每天面容素静,搬着凳子坐外面晒太阳、相呆。

他一直都在关注。

因为他放不下这个叫香秀的女人。

他想她想得心口发疼,每到半夜只能下床找酒喝,借以平复心情,好让自己入睡。只身在外,他爱上了喝酒。

林平最终是喝酒喝死的。

死在了那个麦穗金黄的季节。

他酒精中毒住进了医院,不听医生的叮嘱戒酒,将药瓶子里的点滴偷偷换成了白酒,死的时候浑身沾满了酒精的味道。

香秀出现在了林平的葬礼上。

在林平坟前,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被林平父亲欺负的时候,她没哭。因为自己的堕落,面临村子人讥讽与数落的时候,她也没哭。

她没想过自己会哭,可眼泪自己就跑出来了。她对林平没什么感情,只是他对自己是真的好,好过自己的父母。

林向宇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母亲,这么多年,她依然是个面容姣好的美丽女人。她在父亲的坟前磕了头。微风悄悄吹起了她绑在后面的头发。

林平下葬后的第二天,林向宇收拾好了行李跟母亲走了。

香秀说,她会好好照顾他。他相信了。

因为林向宇知道,他的母亲,其实是个善良的女人。

那一年,林向宇十五岁,香秀三十四岁。

庄稼地里,大片金黄的麦穗正抬头接受阳光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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