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今天报道的实习生董岩磊。”

     正在板子上作图的设计师抬头打量了他一眼，“哪个部门的？”

      “编辑部。”

      “坐沙发那儿稍等一下，他们正选稿呢。”

      “哦，好。”董岩磊点点头，两步跨到隔壁区的沙发上，把双肩包褪下抱在腿上，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

       整个区域大概八十平米左右，几排办公桌整齐排列，十多到二十多个人的规模，桌上基本都乱糟糟的，横七竖八的文件纸张，快要枯死的小盆栽，开了半袋的零食，摊在办公椅上的小毯子和枕头……

       董岩磊觉得自己找到了家。

       右边看过去是一个小隔间，他面试的时候进去过，主编室。隔着玻璃看见里面几个人正围着小黑板写写画画，一个人正拿着马克笔手舞足蹈。这个人他认识，周锐，这个小公众号的主编，二面的面试官。

     “为什么想要加入我们公司。”周锐看完他的简历，抛出第一个问题，声音平稳，语气柔和。

      董岩磊想了想，诚挚道：“我很喜欢你们写的美食专题，很好吃。”

      周锐眯着眼睛笑了，“喜欢吃东西吗？”

     “喜欢做。”

      房间里开会的人鱼涌而出，打断了董岩磊的回忆，他站起身，看着低气压的人群有点不知所措。没有人理他，他张皇了一下，把目光放到了办公室里的周锐身上。

      “叩叩。”

        周锐不耐烦地看向门口，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把门堵了个严实，瞪着那双不小的眼睛说道：“周主编你好，我是今天报道的实习生董岩磊。”

        盯着那张脸回忆了一下，又看了眼日历，确实记得有这么个事儿。“你等下。”把手上的东西放下，领着董岩磊走到办公区中间，清了清嗓子，“介绍一下。”众人的视线聚焦过来，周锐本想搭董岩磊的肩膀，习惯性的抬手却只能触到身边人的背脊，抬头看了他一眼，顺势拍拍他的背，“大家认识一下，今天刚来的实习生。”

       董岩磊环视四周，点头鞠躬，“大家好，我是董岩磊，以后请大家多关照。”

       稀稀拉拉的掌声以示明了。周锐又转头看了旁边这个大个子，脸上挂了点意味不明的笑，“以后可没谁会关照你，干活去吧，栗子，你带下他。”

      一个娇小的女生抬头应声，把旁边的空桌子收拾了一下，招手示意他过去。

       董岩磊背着包走过去，回头看了眼已经回到办公室的周锐，心下讪讪。

      “叫你磊子可以吗？” 被叫做栗子的女孩仰头看着董岩磊，打趣道：“你也太高了吧。”

       董岩磊嘻嘻地笑，边放东西边应声，“好啊。”等把东西放好，栗子加了微信把他拉进群聊，随后从消息框扔了一串的文件过来，接着蹦出一条长消息，“你先看下我们公司的基本情况，还有最近几个活动，今晚上跟我出去跑个线下的粉丝聚餐。”

       他下意识地就想转头回应，支起脖子看了一眼办公室，只听得见敲打键盘的声音，所有人都一副被摧残过度的模样，于是咽下即将出口的声音，也用微信回到，“是上个礼拜那家羊肉汤的粉丝抽奖活动吗？”

     “哟，挺熟的啊，我们号的粉丝？”

     “嗯，但我每次都没被抽中过。”

     “那行，今晚正好带你去吃，你摄影怎么样？”

     “还行。”董岩磊想想，从电脑里翻出几张存货发过去。

     “不错嘛，够用了，今晚你拿相机做配图。”

      “好。”

       董岩磊看了会儿资料抬头活动脖子，从他这里正好能看见小隔间里的周锐。半长的头发随便撸了几下就扎起来，正在打电话，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眉头紧皱，一脸烦闷。

       他怎么这么凶，上次面试的时候不是挺好的嘛。

      “哦，锐姐这两天跟广告商吵架呢，加上这段时间业绩又压得重，火气大，没办法。”栗子给董岩磊挑了几筷子肉，浏览着相机里的照片，“磊子你照相可以嘛，有写过东西吗？”

       羊肉蘸酱，喂了一大口进嘴，满足感迅速膨胀，董岩磊点点头，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写过。”

       “回去发给我看看。”

        董岩磊边吃边答应，跟旁边的几个同事说笑了几句又转头问道：“为啥叫锐姐啊。”

       还不等栗子开口，另外几个同事开始哈哈直笑。一个男同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副陷入回忆的甜蜜模样，“你是不是觉得锐哥特别糙汉。”

      想到今天早上穿着松垮的T恤趿拉着双拖鞋的周锐，再想想自己今天特别换上的白衬衫，董岩磊点头。

     “可惜了（liao）了，下次，下次如果有机会，大家一定要存档，不能迫于主编淫威而折腰。”万分懊悔的语气让董岩磊十分迷惑，“啊？”

      栗子捂着嘴笑，“别理那几个死宅，但是锐姐真是美艳不可方物，嘿嘿，以后找个机会给你看看。”

     “……哦。”董岩磊鼓着腮帮子咀嚼羊肉，一边猜测调料的成分一边想，什么东西，美艳包租婆吗。

      几个礼拜后，董岩磊好不容易在正常时间下班，回小区的时候顺路在路边摊买了一点水果和几把青菜，准备回去下碗阳春面。到了楼上，看见隔壁房门打开，堆了行李在门口。可能是新搬来的租客，好奇地往里瞧了两眼。一个金色头发扎了个小揪揪的男人正背对着他打扫房间，然后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子从卧室出来，看见了门外的董岩磊，瑟缩了一下，瞪着那双水亮的眼睛道：“你是谁啊。”

       打扫房间的男人转过身，看董岩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提着几个菜袋子，一副下班男青年的标准模样，笑了，“你好，我们是今天刚搬来的，您是住隔壁吗？”

       真的是文气又好看的两个人。董岩磊指了指对面，“我就住这儿。”看着稍微年长的那个男人揉了一把那个虚张声势的小崽子，小声说了他两句。他从袋子里掏出两个苹果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我叫董岩磊，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敲门就行。”

       金发男人笑得温温柔柔的，道了声谢。“我叫岳明辉，旁边这是我弟弟，灵超。”

       旁边的小孩别扭地对他点头示意，像是有点不高兴似的，不知道是在对谁发脾气。

       董岩磊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刚买的粉色盒子的糖，“吃糖吗？水蜜桃味儿的。”

      小孩儿眼睛一亮，觑了一眼旁边的岳明辉，得到了同意之后喜滋滋地接过去，“谢谢磊哥。”

       近看的时候更漂亮，玲珑剔透的一个瓷娃娃，董岩磊笑呵呵地应了，“不打扰了，你们忙。”

       “好，有空过来玩。”

        一边回消息一边拿钥匙，向后看了一眼，灵超正挽着男人的手臂撒娇，看起来真是关系非常好的兄弟。

        董岩磊打开门，看见满室狼藉，愣了一下，转头看见沙发上的两人，过去一人踹了一脚。

      “吃饭没。”

      “没呢……”木子洋趴在沙发上，发出微弱的回应，“磊子，我俩可想吃你做的饭，我真受不了韩国泡菜了。“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卜凡躺在另一边，气都不喘地背了一段词儿，“磊子你看着做吧。”

     “要脸么你。”把手上的东西放进厨房，董岩磊又一人给了一脚，“没菜，只有面，爱吃就吃，不吃点外卖去。”

      “我要吃辣香肠番茄意面配巧克力阿芙佳朵。”

      “我要白葡萄酒蛤蜊意面。”

      “去死吧。”董岩磊真想一人脸上按一个枕头闷死这两人。转身从冰箱里面翻捡出能吃的东西，决定煮个大乱炖。正在洗菜，听见敲门声，高声道：“起来个人开门去。”

       卜凡被木子洋踹下去，又慢腾腾地爬起来，跨过被衣服和行李箱盖住的客厅，“谁啊。”

       门外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一双眼微微上挑，见了他一瞬间露出困惑的神情，随后浅浅一笑，“你好，我是对面的岳明辉，刚搬来，刚刚谢谢岩磊的东西。这是才从英国带回来的饼干，你们尝尝。”

      卜凡盯着他，心想，他还有虎牙的啊。

       岳明辉看着面前这个比他还高了一截，面无表情的黑面神，心里抖了三抖。心想刚刚那个小董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怎么跟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人住在一起。

       卜凡回过神来，看着面前人眼神闪烁不敢看他，觉得自己的脸莫名有点红。正在两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言之际，董岩磊围着围裙走出来，看见门口尴尬的场景，立马上前，“明辉啊，进来……”看了眼客厅，把后面两个字咽了回去。将卜凡挤到一边，接过饼干盒，“谢谢啊，这是我室友卜凡，卜凡这对面刚搬来的岳明辉。”

      卜凡愣头愣脑地应声，眼神一直没能离开他的脸。岳明辉心头一凉，心想自己不会哪儿惹到他了吧。

      指着伸出脑袋看热闹的木子洋，董岩磊介绍道：“这也是我室友，我们仨一个学校的，他叫木子洋。”

      木子洋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又缩了回去。岳明辉挤出尴尬的微笑，说了一声就逃也似的回去了。

      董岩磊端着煮好的一大锅放在桌上，两个躺着的人腾地窜起身，挑起筷子吹了几口就喂进去，烫得直张嘴。

    “你实习怎么样啊？”

    “还行吧，人都挺好的。”除了周锐，但董岩磊想想他进来之后其实跟周锐没什么交集，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不错嘛。“

     “你们俩出差怎么样。”

     “嗨，还不就那样，扛机器累个半死。”卜凡和木子洋在同一个公司当摄影助理。

      一直埋头吃饭的卜凡冷不丁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对面的才搬过来？”

     “对啊，今天刚过来。”

     “一个人住？”

     “他和他弟弟，但两兄弟不是一个姓，他弟叫灵超，特好看一小孩儿，上高中吧？”

       “哦。”

       吃完饭两个人猜拳，木子洋输了，但是洗碗的依旧是卜凡。因为董岩磊是真的有点儿心疼自己的餐具，好歹是辛辛苦苦从越南背回来的，碎一个少一个。

      正躺在沙发上回复公众号的留言，接到了来自周锐的语音聊天，“磊子。”

     “锐哥，什么事儿。”

       周锐的嗓子有点嘶哑，咳嗽了一下，“明早的采访栗子给你说了吗？”

     “说了，明早四点过集合，怎么啦。”

     “没什么，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栗子跟小鱼一组，你跟我一起，相机在你那儿吧。”

      “在，那稿子……”这是栗子第一次交给他的稿，董岩磊一直挺期待的，但听周锐这么一说，觉得很有可能被卡下。

       “哦，我……”刚说了两个字，周锐一阵猛烈地咳嗽，好容易喘顺气，可能是含了颗润喉糖，说话有点含混，“我知道，还是你写，写完交给我来审。”

       “行！”董岩磊一下打起了精神，“谢谢锐哥。”

       “你应得的，不用谢我。”

         挂下电话，蹲在地上收拾行李的木子洋问道，“这谁啊。”

       “我们主编。”

       “挺酷的，是个好人。”

       “啊？”董岩磊不解，不知道这个结论是怎么下的。

         木子洋从箱子里扔了几袋糖给他，“这种上司很难得的，上班久了你就懂了。”

        董岩磊不置可否，觉得木子洋也没比自己多上多少时间的班，一副社会人的口气听起来不大可靠。但转念一想，觉得周锐人确实还行。

        卜凡拎着厨房的垃圾袋出来，看见董岩磊正准备穿鞋出门，叫住他让他顺手把垃圾提下去扔了，“你干什么去啊。”

“买点儿东西。”

       刚进春天不久，凌晨四点半还是带着沁人的凉意，董岩磊穿着大衣准时赶到公司楼下，睡眼惺忪。

      一辆黑色jeep停在面前，周锐坐在驾驶室对他招手。董岩磊坐上车，对着暖气口吹了会儿更觉得昏昏欲睡，伸手拍拍脸颊。

     “保温壶里有咖啡，自己倒出来喝。”周锐用眼神指了指档把儿后面的水杯槽，董岩磊倒一杯喝了几口，慢慢清醒过来。

      “昨天的采访大纲我看了，写得不错。”

      采访大纲董岩磊是交给栗子审的，当时被夸了几句还挺高兴的，但没想到周锐也看了，难得的夸奖让他受宠若惊，“谢谢锐哥。”

      周锐瞄了他一眼，“你怎么在我面前这么拘，我看你跟他们相处挺好的。”

     董岩磊傻笑一声没接话，心想还不都是因为第一天你给我的下马威。

    “听栗子说你做得很好，继续努力。”说完又咳了两声，周锐今天说话的声音更哑了许多。

    “嗯。”董岩磊想想，从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放到了车上，“我昨晚炖了点汤，锐哥你有空喝一点。”说完看见周锐疑惑的表情又补了两句，“用青橄榄和白萝卜炖的，润喉利咽。”

      周锐半响没说话，盘过方向盘打了个转弯，“谢了。”

     “没，没事。”董岩磊一边看手上的提纲一边觑他的脸色，心想他这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路灯的光打在周锐的侧脸上，光线随着轮廓勾出一笔光莹的画，董岩磊这才觉得他其实长得还行。鼻梁挺括，下颌线明晰，一双凤眼微微上翘，平白无故多了点妩媚的味道。

       美艳版包租婆。董岩磊暂时认同栗子的说法。

跟环卫工阿姨约好的五点半，周锐提前了十多分钟到，找了个地方停车，熄火后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汤，意外于这可口的味道，有些惊奇地看了董岩磊一眼。

      “你先在车上呆着，外面有点冷，我去看看刘阿姨到了没。”

       周锐裹着一身长至脚踝的黑色羽绒服，里面可能套了一件洗得发旧的短袖。董岩磊透过车窗看出去，他远远地矗立在那儿，头发散乱地飘着，显得极单薄。

       顺着街道往前走，可能是看见了采访对象，他对着黑暗高举手摆动。跟着，一个橙色的小点逐渐清晰，环卫阿姨拿着扫把走到他面前，两人低声说话，周锐的神色温柔极了，像跟朋友聊天一样，神情放松，带了点笑。

      董岩磊拿着相机走出去，“刘阿姨你好，我是今天过来采访的小董。”

      刘阿姨看他，咧了嘴笑，脸上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小伙子真高啊，长得好。”

      这话董岩磊从小听到大，但还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谢谢阿姨。”说完正欲进入正题，周锐伸手拦住了他说话，“那刘姨，您先上班，我们在旁边拍几张照片。”

     “还要拍照啊。”刘阿姨有点羞赧，整了整散下来的头发，扯了扯身上橙色的环卫工服，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算了，都这个样子了，也不好看的，你们随便照吧。”说完跟他们挥挥手，走到前面开始清扫街道。

      董岩磊想帮忙，又被周锐拉到一边，低声教训，“别做多余的事，拍你的照，想想主题。”说完从兜里掏了颗糖剥开喂进嘴里，将糖纸塞回外套口袋。董岩磊没能看清是什么糖，可能是润喉片，但不是常见的那几个牌子。这点小小的思绪一晃而过，他没再说什么，沉闷地答应下来，开始找角度拍照。

       凌晨的街道很安静，只听得见竹扫帚唰唰摩擦沥青地面的声音。偶尔开过几辆货车，车前灯扫过他们，又平稳地向前开去。

      刘阿姨将整个街道来回扫了一遍，再把沿街的垃圾桶擦拭干净，天已经微微泛出灰白色。董岩磊抬头望天，觉得有些刺眼，低头继续跟在刘阿姨身后走，偶尔帮她接下工具。

      转头看向身后，周锐正坐在车里，笔记本放在腿上，不知道正在写什么，手上夹了只烟，吸了口，烟头的光一瞬明亮，接着吐出淡淡烟雾，模糊了长相。

       原来他抽烟的。

       这是第一次看见周锐抽烟，之前看见办公室放着的烟灰缸，还以为是给客户准备的。其实他有把清亮的嗓子，不像是抽烟的人。

       刘阿姨又倒了一次垃圾，抱着拖把往路边的板凳上一坐，“哎呀，休息一下，小董你也坐。”

       董岩磊连忙应下，抓紧机会问了几个问题。

      “刘姨您是哪儿的人啊？”

      “我啊，是Z县的，出来几十年了，也十几年没回家了。”

       “没有休假的吗？”

       刘阿姨拿出杯子喝了口水，又吃了几口已经冷掉的馒头，“我们一年365天无休的呀，哪有时间回去嘛。”说到这儿刘阿姨低头叹了口气，随后又笑，“还好有补贴，也算有点安慰。”匆匆吃完早饭开始清点放在回收点的几个黑色大塑料袋，里面分门别类放着空塑料瓶和旧衣物。阿姨一边清点数量一边说，“能卖几块算几块嘛。”

      “您一天上班上多久啊？”

      “早上五点半到晚上十点吧。”

      “……不换班的吗？”董岩磊拿着笔愣住了。

      “一个人顶两个人的班，公司规定也没办法的呀。”

       周锐赶完表格，打包发送邮件之后伸了个懒腰，靠在椅子上坐了会儿，把保温杯的里的汤喝了个干干净净，远远地看见董岩磊站在天桥上，对面站着十好几个身着环卫工服的叔叔阿姨，他正半蹲在地上给他们拍照。

      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拍立得，他被团团围住，手不停地甩相片，给每个人递一张。

       想起了点什么，周锐只觉得喉头发紧，伸手按住眉间，想要用力抹平越来越深的皱纹。

唉，还是小孩子呀。

      几天后，董岩磊正坐在电脑前修图，收到周锐的微信消息，“来一下办公室。”

      敲门进去，坐在椅子上，周锐将笔记本电脑转过去正对他，“全是你写的？”

      他定睛一看，点点头。

       周锐看着他，半响，长叹一口气，从桌上的罐子里摸了颗糖吃下去。董岩磊眼尖地看到了上面的英文字母，默记下来。

     “就实习生来说，写得不错。”

     这是周锐第二次夸他，“谢锐哥。”

      “但我们不能发。”看见董岩磊不可置信的样子，周锐只觉得疲惫，不停地揉按太阳穴，“我知道你写得好，但你……但是你写到了制度……”

       “可我……”

      “这些都不能发，我不知道如果热点爆了会牵扯出多少事多少人，我们这个号，不能发。”

       “像我们这些媒体号都是被上头盯着的，你发了，我们可能会被封号。”话音一落，董岩磊再没能说出话来。

      回了卜凡的消息说自己很晚才会回去，董岩磊一直留在办公室做事，等到明月高悬，后台程序员都回家了，他才稍稍缓过气。

      整个大办公区的人除了他已经没人了，只有对面隔间的灯还亮着，周锐正坐在电脑前发呆，烟灰缸里面堆了满满的烟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抽的，他从不在众人面前抽烟。

       铃声响起，周锐接着电话向外走，对董岩磊打了个手势让他坐着别动。等了一会儿，他提着外卖袋走进来，坐到董岩磊身边，把点心和打包好的米粥拿出来，“皮蛋瘦肉，香菇鸡肉，你吃哪个。”

     “皮蛋。”

     董岩磊小口地喝，拿块紫薯糕尝了一口，撇嘴。

     “不喜欢？”

     “这家做的不行。”

       周锐也拿了一块吃了一口，“还行吧。”

       沉默了一会儿，董岩磊忍不住了，“还行还行，有什么还行的？！锐哥，你对所有事情都是这么凑合吗？穿衣服随便穿，吃东西随便吃，现在连稿子都是这样随便对吗？！”

     “我的稿被改了那么多，只剩下无关痛痒的描写和无病呻吟的同情，可这些有用吗？能改变什么？”

     “我们是做媒体的啊，我们看到了，为什么不能说？如果连我们都不说，还有谁能为他们发声？那我做这一行又是为了什么？”

      “我学了这么多年不是为了被这套狗屎制度奴役的！”

      周锐没说话，也没看他，只是继续吃饭。

      董岩磊其实脾气一直很好，从来没发过火，对谁都笑嘻嘻的，挖苦也不放在心上，傻呵呵地没心没肺，不懂就问，不会就学，不算多聪明，但是也是个令人觉得大有前途的后辈。

      至少周锐从其他人的口中是这么听说的。

      而这么一个人，今晚对他的谴责近乎刻薄。

      想到这里，他突然就吃不下了。

      放下勺子，周锐也没看他，“许立志的诗写得很好。”

       董岩磊不明白。

       “‘我谈到血，也是出于无奈

         我也想谈风花雪月

         谈谈前朝的历史，酒中的诗词

         可现实让我只能谈到血

         一只只在生活的泥沼中挣扎的蚂蚁

         一滴滴在打工路上走动的血

         被城管追赶或者被几台机器搅碎的血

         我向你们谈到这些

         纵然声音喑哑，舌头断裂

         也要撕裂时代的沉默

         我谈到血，天空破碎

         我谈到血，满嘴鲜红。’“

       周锐转头看他，“你可以试试向许立志努力，不介意的话，你再改改，我把稿子给做事的朋友看看，他们会喜欢。”

       说完笑了，明媚得像太阳下的花，“你这样很好，坚持下去，我尽力帮你。”然后低头尝了一口粥，冷掉了，起身走到茶水室用微波炉加热，董岩磊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那你呢？”

       周锐望着天花板，想了想，“不知道，还没想好。”手下意识想从裤兜里掏烟出来，想到还有人就忍住了。

     “其实我真的觉得这家的紫薯糕味道还可以。”这点他真的很委屈。

      董岩磊摇头，“真的不行。”

    “你这小子。”

    “真的锐哥，我做的比他好吃多了。”

       下个星期，周锐进办公室的时候看见大家围在一起，挨个儿从董岩磊手里抢东西，也跟着凑上去，“干什么呢。”

       “锐哥，磊子做的点心，我去，太好吃了吧。”

        是吗？美食版的小编都在狼吞虎咽，周锐忍不住想拿一个尝尝，却不曾想被董岩磊拍下了手。

       “嘿，你……”数落的话还没出口，董岩磊使了个眼色，对着他的小隔间努嘴。

      周锐半信半疑地走进去，看见桌上的小礼盒，打开看见里面朵朵盛开的桃花酥，捻起一块尝了一口。

       是挺好吃的。

       那家的紫薯糕确实很难吃。

       里面放了一张小卡片，字写得是真不好看，“锐哥，吃戒烟糖就别抽烟了，抽坏嗓子。”看了眼桌上的糖罐，周锐摇着头笑。偷偷摸摸地把专属于他的点心藏好，对着门外的人点头承诺。

      不过这小子笑起来真的有点傻。

      木子洋这两天接了个私活，没事儿的时候蹲在家里修图，听见门咚咚咚直响，以为是卜凡又没带钥匙，开门正准备好好说教一顿，但眼前的高中生让他愣住了。

      “请问磊哥在吗？”

       眼睛很大，清亮得如同泉水，也璀璨得像颗钻石。声音脆亮，黄莺啼叫。

      “不在，你找他有事儿？”

      “哦。”小孩儿有点儿失望，眼睛垂下去，“那算了，谢谢哥哥。”

       哥哥这俩个字念得木子洋心头发酥，喊住了准备离开的人，“你是对面的……灵超是吧？”

      “嗯。”小孩儿扑闪着眼睛的乖巧模样像个天使。

        拿出手机拨通电话，“你等着，我给他打个电话。”

      “好。”白白嫩嫩的脸上笑出酒窝。

      “磊子啊，对面那小孩儿找你有事，你跟他说。”把手机递过去，灵超道谢之后躲到走道的另一边讲电话，木子洋倚在门框上想，是挺漂亮的小孩儿，怪不得磊子喜欢他们。

        “别啊，磊哥，你就帮帮忙好不好。”

        “我……我就是不想。”

        “你你你你你不能给我哥说，我不叫你帮忙不就行了吗。”

        “你不准说，一定不准告诉我哥。”

         木子洋模模糊糊听了几句，心想着什么事儿啊，连董岩磊都不答应。

         灵超挂了电话还给木子洋，一张小脸上显而易见的泫然欲泣，闷闷不乐地准备回去，又被他叫住。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少年看了他半天，眼睛一亮，用力点头。

       “不是，你这有什么不能让你哥去的？”看着手上的成绩单，语文挺好，理科也不错，英语差点，虽然算不上佼佼者，但这个成绩怎么也算得上好学生。虽然木子洋不知道自己对于好学生的定义跟普通人是不是一样。

      “我哥是学霸嘛，当然看不上我这个成绩了，洋哥你帮我开个家长会吧，反正我刚转过来，班主任没见过我哥呢。”

     “可这……”开家长会倒是小事，但是木子洋心想卜凡正追你哥呢，我这过去得罪了人可怎么办。

      “洋哥，拜托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把没几两肉的小胸脯拍得啪啪响，木子洋有点想乐。

       行吧，反正也不一定被发现，发现了也是凡子遭殃，没我事儿。

      “谢谢洋哥！”灵超扑过来抱住他，笑得鼻子眼睛皱成一团。木子洋刮了一下他的鼻尖，“你这小孩儿。”

      晚上，卜凡刚进门就闻到了香味，一米九几的个子像只鹰一样扑腾进厨房，然后被董岩磊赶出来，嘴里叼着一块肉，手上还拿了块，走进卧室喂给木子洋。

     “弄好了吗。”

    “今晚上交。”木子洋移动鼠标，把骨头吐到垃圾桶，“你和对面那人怎么样了。”

      卜凡嘿嘿傻笑，“挺好的。”

    “那就好。”既然这样兄弟我可能要对不起你一下了，到时候找我算账只能先往你头上推。

     “就是他们家小弟不太喜欢我。”

     “看起来跟个劫道的似的，小弟肯定不喜欢你。”

     “不是，我老觉得灵超对我和他哥的态度很奇怪，他哥也还没告诉他我们的关系。”

     “觉得你配不上他哥呗，你瞅瞅人家，有文化有背景的。”

      像是没听出来在损他一样，卜凡乐得牙花子都出来了，“那是，我们老岳肯定好。”

      “……滚滚滚。”

      第二天木子洋早早起床，一边请假一边对摄影师的斥骂点头哈腰，挂电话之后做个鬼脸以表自己尚未被生活击败。洗完澡，翻出大学时为了面试买的西裤，又从卜凡那儿拎了一双黑色布洛克皮鞋，套上深色高领毛衣和翻领大衣，穿得十分妥帖，让他忍不住对着镜子得意。

      粉色头发配上这一身时髦得可以直接走秀，但去学校也容易被当成不良家长，于是灵超拉着他到了楼下理发店，让发型老师做了一次性的染发。

      木子洋甩甩头发，看着镜子里面陌生的自己，自恋地想，你洋哥什么发色都是帅的。

       家长会的流程跟他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可能因为灵超刚转来，也不犯事，老师没怎么提他，只在说早恋的时候往他那儿看了好几眼，但木子洋一心一意地放空大脑，完全没有注意。终于等到散会，家长们团团围住讲台，木子洋拉着灵超就溜溜达达地走了。

     “走，想吃什么。”

     “辣白菜！”

       木子洋心想我好不容易回归了几天正常饮食怎么又要吃泡菜，但还是豪气地一挥手，“成，洋哥带你去吃。”

       两个人吃完饭，又一人买了一个甜筒，走路回家用来消食。路上谈天说地，木子洋觉得这小孩儿虽然是聪明，但真的是好唬，一点都不防备人，除了卜凡。

      “其实凡子就是看起来凶，人真挺好的。“

       灵超不吭声了，直到把甜筒尾巴上的巧克力都吃完，才冒出一句，“我和我哥没有血缘关系，我是他们家以前邻居家的小孩儿。我过来读书，借住在他家的。”

      木子洋愣了，一直以为他们是跟着爸妈分别姓的亲兄弟或者表兄弟，但没想到是这样一层关系，浅淡得近乎无。

      那其实不应该对卜凡还有这么大的排斥心，除非……

      站在楼道口，木子洋看见在楼道里拥吻的两人，心下哀叹不该突发奇想走楼梯回家。

     卜凡把那人按在墙角亲吻，高大的身材将怀中的人遮得严严实实，但在场旁观的两人都心知肚明，木子洋转头看灵超，他早已红了眼眶，看了一会儿，默默转身走出去。

      木子洋甩手跟在他身后，看他越走越快，最后狂奔起来。原本想让他一个人静静，但还是放心不下，扫了个小黄车跟着追过去。灵超跑到了小区后面的小溪旁坐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又不想被人看见，一个劲地用校服袖子擦，眼睛周围都擦得通红。

       木子洋心肠软，锁好车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拍拍背，“没事没事，哭吧。”

       少年放声大哭。

        偶有锻炼身体的人路过，奇怪地看他们一眼就走了。木子洋此刻有点庆幸自己今天穿得十分周正，不至于被人误会什么。

      呜咽声渐渐小了，这么嚎啕大哭之后明早起来不仅眼睛肿，嗓子也会哑。空出一只手摸包，居然掏出了一只棒棒糖，还正好是清爽的薄荷味， 他剥开之后递给灵超。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只有校服上的白色条纹和少年白皙的肌肤影影绰绰地闪现，木子洋想想，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年轻人的恋爱，不得不经历这种事，爱上一个特别好但不属于自己的人，发现之后像是损失了整个世界，地陷天塌。

    “别哭啦，凡子人很好，不会亏待你哥的。”

    “就算亏待了，他们也是心甘情愿。”

    “你还年轻，没遇到命中注定那个人呢，哭什么哭，留到那个人来了之后再哭吧。”

“没事，没事，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灵超很晚都没回来，岳明辉着急得很，在外面找了一圈都不见人，打电话也无人接听。卜凡陪着一起找，最后只能先安慰他先回家，说不定人已经回来了。

       出了电梯正好看见两人站在走廊，岳明辉气得拉过灵超就想训斥，却看见小弟眼睛哭得红肿，差点没扑上去揍木子洋一顿。木子洋躲过岳明辉的拳头，哭笑不得地把他拉到一边说话。卜凡没听见说的什么，只见岳明辉神色复杂，看看灵超，又看看自己，然后也没说话，领着灵超回了家。

       卜凡没明白怎么了，木子洋一把揽过他，“行了，人家一家人的事等别人自己解决，回去吧你。”

       “那你怎么掺和进去了。”

        木子洋摊手，“谁让小弟跟我更亲呢。”

“呸。”

       第一季度的KPI总算达标，办公室里人人松了一口气。周锐最近心情也很好，每天都听见他的大嗓门在四处叨叨。

       董岩磊跟着栗子接了一个彩妆推广，跟对方谈妥了条件，可以开始着手准备文案了。

     “栗子，这模特我们是雇一个还是你们女生谁去啊？”

      栗子想了想，转头在微信上单独拉了一个群聊。

     “同志们，我们接到大牌的彩妆推广了！”

     “有福利吗？”

     “挑一个人做模特去专柜试妆。”

     “我实名举荐锐哥。”

     “我实名举荐锐姐。”   

     “我实名举荐锐哥。”

       董岩磊看着群内的刷屏，又抬头看着一无所知的周锐，蠢蠢欲动。

      周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按在椅子上的。这个广告不是他在推进，只听他们说楼下商场有送护肤品的福利就跟着下来蹭蹭，但现在却被人按在椅子上涂粉底高光和口红等他从来都没有听过的东西。

      一堆不修边幅的人围在大牌彩妆专柜本来就够引人注目了，周锐不敢再挣扎引起更多人注意，只能放弃抵抗。

      你们一个个就等着扣工资吧。

      周锐之前帮董岩磊向一个新闻网站投了那篇不能发的稿子，对方很满意，并且进行了刊登，掀起了一番不小的波浪。而后网站的负责人跟他联系，看完他之前写的文章，想要谈长期约稿的事情。于是董岩磊请假过去，谈完之后匆忙回来，正好赶上造型结束。

     远远看见董岩磊进来，周锐招招手，下意识露出一个笑，“磊子，这儿。” 男同事纷纷倒吸一口冷气，眼放绿光，吓得周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被女同事围住拍照，甚至还听到了“连白眼都这么好看”这种惊悚的话语。在周锐再不让他走下个月迟到一次就扣钱的威胁下，大家迫不得已让开，照相的咔擦声不绝于耳。

       董岩磊站在人群外，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周锐心下稍宽，觉得公司至少还有一个正常人。走过去拍拍他，“谈得怎么样了？”

      “约了长期稿，说如果写得好的话可能考虑给我开个专栏。”

      “干得不错，有空请你吃饭。” 

       两个人率先进了电梯，周锐看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动，边跟董岩磊闲聊。

        走到办公室，董岩磊的脚步突然停下，周锐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我去趟厕所。”

     “哦。”说完看着董岩磊大步走开，越走腰越弯，跑进了卫生间。周锐没想太多，转身进了办公室，准备发公告威胁一个个交出照片。

      董岩磊蹲在马桶上，双手无措。

刚刚周锐那一笑，像道闪电劈进他脑海，一霎那间炸得他头晕眼花，一片空白。等出走的思绪被一根根揪回来，才发现大事不好。

他对这样的周锐有了爱欲之情。简而言之，他硬了。

      等反应平息下来，董岩磊磨磨蹭蹭地回到办公室，大家都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上。趁着还有时间，在群里肆意传播照片，他悄悄地存了几张最好看的。

       晚上回家躺在床上，心想这没什么不可以的，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他当然值得被人喜欢。

       他是深夜一枝灯，是星空，是花，是鱼，是家，是日，是灯，是炉火，是墙上的树影，是冬日的声音。

也将是我的恋人。

       办公休息室里，周锐吃着董岩磊带来的便当盒，边吃边哼起了歌，“其实，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一个歌手。”说完转向他，“你呢，你从小想当什么。”

       董岩磊想了想，“我从小没有想当的。”

       周锐忧郁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想当的你这么杠我，好歹也要说你从小的志向就是当记者或者作家什么的才能抚慰我的心灵吧。”

       摇头，“真的没有，我从小学习就不怎么好，就喜欢玩，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职业。”

     “那你有没有特别羡慕的人。”

    “有啊，隔壁家的艺兴哥哥，跳舞跳得特别好，还有我们英语老师，每一任英语老师我都很羡慕，因为我英语最差。”

     “那你不想成为他们吗？”

     依旧摇头，“不想，我只想成为我自己。”

     周锐一愣，低头笑了，“行吧，你厉害。”

     董岩磊经常不太明白周锐的笑，不明白他笑什么。值得高兴的笑，不值得高兴的也笑。可他笑起来好看，就算不懂也没关系。吃完饭，董岩磊心怀鬼胎地问，“锐哥，你这周末有空吗？  ”

     “怎么。”

     “我……我朋友送了我一张游乐园的票，有空和我一起去吗。”

     “一张票你一个人去不就行了。”

     “不不不，不是，是送了我两张，多了一张票。”

      周锐看他看了很久，在董岩磊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才开口，“行吧，你定好时间告诉我。”

     “好！”

      “董岩磊，我是不是有毛病才会答应你来游乐园，一大把年纪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我为什么，我现在就想下去，真的，我想下去。”118米的高空上，周锐脸色苍白，手心冒汗，嘴里不停念叨。

     “我靠我靠我靠，坐了过山车我就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还会答应你坐这个什么鬼的跳楼机，我现在只想回家，老年人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对我，天天熬夜写稿我都觉得自己要猝死了好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董岩磊出来后拍腿狂笑，蹲在地上直不起腰，气得周锐直踹他，“笑笑笑笑笑什么笑！”脸都丢尽了，这小孩儿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第一次约会选游乐园，小说漫画看多了吗？

       两人接着尝试了其他几个无害的儿童项目，周锐砰砰乱跳的心脏总算平复。路过鬼屋的时候，他十分不感兴趣，却又被董岩磊拉住。

      “你不会以为我怕鬼吧？”

       万一呢。董岩磊想来都来了，于是拉着他进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锐哥啊啊啊啊啊，有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还有一个，啊啊啊啊啊啊各位哥哥姐姐你们能不能停一下啊啊啊啊啊啊。”

       周锐被董岩磊死死抱住，不知该嘲笑还是安慰，“你那么怕还拉我进来干什么。” 

       董岩磊不知道，他没去过鬼屋，所以想跟周锐一起进来。

       我总要跟你做一个第一次做的事情吧？

       这个想法幼稚得很，他也不好意思说，只想趁着这时候多抱一会儿。

       “董岩磊。”

       “啊？”

        周锐嘴唇凑到他耳边，几乎贴上，“我说，你不是想泡我吧？”

      “……”董岩磊脸一红，说话都有些磕巴，“对对对对对啊，主编你给泡吗？”

        怀里的人压低声音在他耳边笑，“给。”

       周锐拉着他的手向前走，董岩磊耳朵快要冒烟了，心思纷乱，都顾不上害怕。

       走了一段距离，突然听见前面传来熟悉的嚎叫声，“弟弟抱着我弟弟！我不行了！弟弟抱紧我！”

       绕过拐角，看见前面的四人组合，董岩磊怪了，“你们四个怎么在这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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