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毫不征兆的又落了几场雨。
雨稀稀拉拉的降下来,将整个张凌县变的泥泞、拥堵起来。
不过两轮的电动车,总能见缝插针的钻过去,棕色头盔,在人群中窜行格外的打眼。
徐徐清风吹着衣服如同两只翅膀,在身上扑哧扑哧飞翔,这风清凉却不沾骨,蛋黄般的枝叶落了一片,环卫大爷刚刚清扫干净,树叶像是搞破坏一样,又铺上了一层。
赶上雨天,环卫工人身上的衣服和小黄车相当醒目。整条人民路, 驻扎着多名小黄,一下子让张凌县有了属于自己的颜色。
从家赶到电话亭,湿漉漉的雨衣与衣服沾黏在一起,心情也跟着低落起来。
我将电动车停放好,看到大家站在门口,几乎挡住了屋里视线。老板很抠,人不多时,白织灯也舍不得开。几个人围着看雨,屋里零星透着光亮。
毛叔望着雨出神,他问:“这是今年的第几场雨了?”
娟姐一脸不耐烦的说:“第五场、第六、记不清了。”
看雨,看久便开始厌倦了。比其厌倦,更多时候是无聊。多天的连绵细雨,导致信号很差,外出的人少了,打电话的人也少了。
老板养着几个闲人,入不敷出,马上就发不起工资。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风声,要辞员了。
大家都在思考谁最可能被辞工?娟姐是老板娘的亲戚,负责老板家的伙食,还有部分收银工作。
毛叔是公司的电工,房子网络,电话等方面的维修,赵漫漫是从电信挖过来的客服主管,基本是捯饬一些表格之类。另外一个是我,一个负责清扫保洁的工作。
一种强烈的错觉在暗示我,很有可能是我。当初,想要离开不被允许,如今,真的有可能会走,多少会有些不舍。
午休片刻,我蹲在某个通话座位吃饭,毛叔端着两份菜走过来,“丫头,来一起吃。”
“不用,我今天买的饭有点多。”我语气慌张的说,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我不知所措,身上的毛细血管迅速涌向大脑,满脸通红。每一次脸上一红,我变产生强烈的耻辱感,想逃跑。
毛叔显然有些尴尬,但依然笑着说:“别客气,我们都是同事,你看看,你的卤面没有菜,来一起吃。”他将两份菜搁在眼前,也不容我拒绝。
“丫头,你家离电话亭还很近哈?看你骑着电动车跑的飞快。”
“是的,十几分钟的距离”
“那比我们强,我每一次都要四十多分钟,但是没办法,年纪大了,难得找份工作。儿子们都成家,日子也强过的去,我这把老骨头不想去拖累他们。”
“您家几个儿子?”
“三个,我现在能挣钱,儿子孙子见到都亲热,吃谁家的饭菜,都可高兴。”
我听出来毛叔的意思,现在是敏感时期,大家都心知肚明。我没有再接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接。
“丫头,你姐妹几个?”
“只有我自己。”
“那你铁定是父母的心肝宝贝,爸妈做什么工作的?”
“他们离婚了,我和我妈住。”
“哦哦,你这么年轻,你妈没打算让你学一门技能,就在这做保洁嘛,你看看你毛叔,虽然也不是什么好工作,但维修方面不是什么人都能干,靠着技能在张凌县还算能生存下去。”
我点点头,他说的有道理,我不能只干保洁,我还这么年轻。
“老板说,要辞一个员工,但没有明确咱四个谁走,但是我们四个你最年轻,你的机会也最多,最重要的是你不能只干保洁,孩子,路还长,要为自己多打算打算不是?”
我仍然点点头,毛叔没吃几口,就说自己吃饱了,让我将所有菜吃掉。
俗话说,吃人家嘴短,看见毛叔我下意识的躲着走,保洁的工作并不是长久之计,但一是离家近,二是我正在寻找存在的意义,活着的意义,一份稳定的工作,是支撑着我往前走的自由。面对被误解的耻辱感,一直贯穿着生活的每一天,肌肤时常散发着滚烫的炙热,像是一阵又一阵的诅咒,我知道内体的两个自己,我始终无法平衡他们的存在。
我抱着独白的书,望着窗外思考,人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我活着是不是生来就令人讨厌?连同我的父母都不喜欢我。我好想去问问独白,好想再见到他,我想告诉他,我喜欢他的文字。他的文字,如同一种无形的力量,注入我的体内。
白天的生活,散发着铜钱的酸臭味,只有夜晚,在文字中夜夜笙歌,我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自从上次跟我妈吵了一架,她几乎不理会我。工作上的事情,我鼓足了很多次勇气想跟她谈谈,看着她强势的背影,还是坍塌在肚子里。毕竟八字没有一撇,有没有可能大家是多此一举呢,但我的猜测,很快得到了验证。
清晨还没有出门,就收到丽姐的群通知,9点准时开会,所有人必须在场。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场面比我想象的要正式,老板一套得地的皮夹克,两条腿更显的修长,脚上的鞋子擦的锃亮,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丽姐一身西服,长长的西裤将脚底下的高跟鞋盖住,看上去特别像北上广回来的职场白领,据说,丽姐曾经在大公司待过,具体有多大,我也不清楚。这般场面将我搞得莫名心慌,手心窜着汗水,脸面又开始涨红。
会议还没有开始,我已经被下破了胆,像我这样的人,总是没有办法落落大方,习惯性的开始谴责自己,会议也并没有因为自我的谴责而延迟。
“今天将大家聚集起来,一是因为马上月底,做一下月底总结,二是说一下公司的营收情况”老板环视着大家说。“赵漫,将你做的表格打开,让大家看一看。”
“大家看一下,这个红条框是去年9月的通话记录,营收情况,这个绿条框是今年的9月通话记录,营收情况,整体来看,同比下降5.2%,环比下降4.8%。用一句来总结,就是我们的收入在降低。”赵漫详细的分析了数据,“接下来,是整个办公室物品支出,水电维修......”
“等一哈,什么是环比类,什么是同比类,我们这些老家伙,没见过什么世面,你给我们长长见识。”娟姐笑着问。
“打个比方,同比就是本周五和去年的本周五相比较,环比就是昨天和前天相比较。”丽姐解释道,脸上带着母仪天下的微笑。
“我们就弄个电话机而已,搞得这么专业干啥,哈哈”娟姐边说边笑。
“这你就不懂了,老板公司步入正轨,以后要走上国际呢。”毛叔附和着笑说。气氛一下子因为两位老人的对话热闹起来,之后的聊天便轻松起来。
话题并没有引入到辞工,但谈到了薪资待遇,因为受季节的影响,每个人的工资降低了20%。老板讲了许多话,大体是希望得到大家的理解。赵漫漫第一个支持公司做出的举措,还承诺只有做好公司的发展,每个员工才能从中受益更多。我想我们都是理解的,但不能理解的是赵漫漫信誓旦旦的拥护公司的决定,却在第二天离开了。
多么口是心非的女人。
辞工的风波大抵挂过了一阵风,就这样过去了。
或许是心情好了,我便主动找我妈和好。她冷淡的神色里,带着漠然、距离,当她无法再对我进行攻击时,她只能选择自我攻击。她最爱那条麻布裙子,变成了碎布条躺在垃圾桶里。
我抽时间又去了一趟东荣商场,打算给她买一条相似的裙子。现在的款式,布料、种类繁多,可以挑选的空间很大,当店员问我穿大多码,多高 ,多重时,我竟然发现对李天凤女士一无所知,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为她买过东西了,她偏执,古怪的性格,让我觉得她什么都不配。
我决定下次再来。好奇心的驱使,我又一次走进了书店,我依然有局促感,我细细的扒开局促不安的状态,去窥视书店的一切。泛白的头发,熟悉的身形,前面的人好像独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