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石磊今天看起来格外严肃,他人本来就长得黑,现在又板着脸,很有点吓人。
大家不由自觉噤声,气氛沉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经八点半了,都延迟好几个小时了,还没有开拍。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床上多睡一会。
火急火燎得把人那么早都赶到片场来,却又不拍,这不是耍人吗?纯粹是盘着人好玩的,这样真的好吗?
有些脾气急躁的人,不由小声发起牢骚来。
一些随遇而安的人,要么玩手机,要么干脆找位置继续睡觉,说什么都没有用,又何必浪费口水?
“石哥,怎么还不开始呢?今天还拍不拍呀?”
有个青年终于忍不住轻轻拍了拍石磊的肩膀问。
如果确定不拍,他也好到别的剧组去,群演只有上场演戏了,才发工资,在片场坐一天没有一毛钱收入,太不划算了。
石磊蹲在地上,眼睛无神地望着前方,手上拿着二个生核桃转啊转的。
仿佛在思考人生似的。
那青年拍他的肩膀打扰了他沉思,他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像聋子哑巴一样一言不发,继续发呆。
拍戏不拍戏,他哪里作得了主?
就是导演也作不了主。
本来是通知了五点半开始拍戏,通知四点半左右一定要到影视城基地,化妆什么的都要点时间。
所有人都来了,龙套,男主,男配,女配,就只有一个演女主的韩露没来。
之所以行程这么赶,也是因为这演女主角的人韩露太红,太忙,片约不断,好几个地方,有她的戏要拍,还要不停参加各类综艺节目,广告拍摄。
剧组这里已经很迁就她了,不需要她上场的戏能拍的都提前拍了,能用替身拍的,也用替身拍了。
实在是她必须要露面的戏就全集中在一块,所有人围着她一个人连轴转,将就她,抢着她在别的地方暂时没有戏的插花时间,日夜不分,争取在最短时间内赶拍完她所有的戏份。
做小伏低,仁至义尽。
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她是正红得发紫的大明星呢?不得不巴结她。她一个人拿了整部剧三分之二的片酬,花那么多钱,还得对她低声下气。
悲哀啊。
合同签了,钱也提前付了,计划安排得好好的,一再得和她,还有她的经济人对了行程,都肯定地回复:“绝对没问题。”
四点打电话叫经济人“起床”,回答说:“好的,知道了,我马上去喊露露。”
经济人谢芬宜是韩露的姨表妹,比她小一岁,名牌大学毕业生,是从前韩露家里父母嘴上的“别人家的孩子”,现在这个“别人家的优秀的孩子”,是她的保姆,管家,看她脸色吃饭。
世事无常,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剧组给韩露经济人谢芬宜打电话后就耐心等待。
可是到了时间,韩露却放鸽子没来,硬着头皮打电话去催,经济人谢芬宜很肯定地说:“来了,来了,已经出门了,在路上,正往片场赶呢。”
剧组的人松了一口气,只要出发了,应该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都升得很高了,还没来,再打电话给谢芬宜——韩露的工作电话也在经济人手中,所以只有找她问。
“快了,快了,马上就要到了。”
“急什么?催什么催?”
“会来的。”
再打就不接电话了。
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
真是等到花儿都谢了,女主角还一直没来,也不好改拍别的,这布景什么的拆啊装的麻烦,再者,也不确定她到底来是不来?
只有你等她,她不会等你的。
所有人就只有眼巴巴干等着她一个人了。
龙套还好说,脾气再大,剧组也不鸟他们。最难对付的是有点名气的演员,看女主还没来,一个二个,满肚子气,说闲话,发牢骚,罢工,看剧组里的每一个人都好像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冷嘲热讽夹枪带棒,弄得人都下不来台。
所以石磊不敢呆导演演员堆里,怕当炮灰,干脆就躲到龙套堆里,避难。
“石哥,究竟为什么还不开拍呢?”项佑宁也和石磊蹲一块数了一会蚂蚁,实在忍不住悄悄地问了一句。
石磊看了看四周,低声道:“等韩露,她没来。”
“她迟到可能是身不由己,忙工作。”
“不是,这几天她并没有通告,我有她的行程表。她这会儿估计还在酒店睡觉呢。”
“还在睡觉?”
“不这样怎么显示出来她大牌的身价?她一贯就是这样,仗着人红,任性,自大,言而无信,反复无常。”
“石哥,这韩露,外面舆论不是挺好的吗?”
“那都是装出来的。别忘了,她是干什么的?”
“真不敢相信,人会有两面?”
“我奉劝你,尽量离她远点,她有点恶趣味,被她看上的人,都没有好果子吃,她对你笑得越亲切,害起人来,就越狠。”
“谢谢石哥提醒,不过我一穷二白,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人惦记的。”项佑宁说。
“不要小看自己,也不要高看他人。我也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只希望能安全地熬过每一天,就好了。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接下来有得忙的。”
石磊在地上垫了张报纸坐了下来,闭目养神。
项佑宁低声把信息向其他五个人传达了一下,也闭上眼睛养神。
似睡非睡中,听着旁边的一些群演们在小声闲聊,消磨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话题又扯到昨天晚上倒地不起的老曹身上。
老曹昨天晚上突发脑溢血,抢救无效,还没有到医院,半路上就已经不幸“走”了,可怜放在医院太平间里,也没有几个人去帮忙料理后事。
谈起他过去的辉煌,再看看现在的凄凉,觉得人生特别没有意思。眼睛一闭一睁,就是新的一天,眼睛一闭不睁,这一辈子就过去了。
人命其实轻于草芥。
人生最苦的不是没钱,是生离死别。他自己闭眼“走”了,享福去了,可怜他的儿女都没有成家,千斤重担都压在他老婆一个人身上,一个妇道人家,这以后可怎么办呢?
兔死狐悲。
大家都不由伤感起来。
一个老群演感叹道:
“唉,人死如灯灭。死者已矣,生者保重。活着的人要好好的活,谁知道意外哪一天就会光临?
对自己好,对家人好。
可是怎么才是对自己好?对家人好?又实在不知道。
只有保持原状,得过且过。
这苦恼人生。”
一群人叹息着,又把话题扯远了,说着最近的房价上涨厉害,房租也水涨船高,都快连房子都租不起了。
柴米油盐酱醋茶什么都涨,只有工资不涨,反而倒退,这日子没法过了。
说到工资,又忍不住提起做群演,分配饰演角色,给钱高的角色,多少多少价位,要给“包工头”,多少提成……
伴着这些闲言碎语,迷迷糊糊,项佑宁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