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季谷雨前后,街头菜摊的边角沿头总是会出现一把把香椿叶,被码成一堆,整齐的摆放在一边。紫中带红,红中夹杂着绿。
早春的香椿头无丝,凑近闻,一股特有的香气。让人鬼使神差的掏钱,鬼使神差的买一把回家。
据历史记载,早在汉朝,香椿就曾与荔枝一起作为南北两大贡品,进贡朝廷,深受贵族喜爱。就连宋苏颂也曾盛赞:“椿木实而叶香可啖。”
然而儿时的我却并不爱它,说起来,这还得归功于奶奶家自成一派的香椿做法。
大锅里的水加盐,大火烧开,将洗净的香椿放进去,漂浮的香椿在盐水锅里打转,叶子逐渐变成墨绿。最后连水也像被染色的时候,便可以直接端上桌。
白瓷碗装着绿色的香椿,软塌塌的叶子被照出倒影,像一幅被打翻了绿色颜料的水墨画。满大桌的大鱼大肉中间镶嵌了一盘绿莹莹的香椿,大人们你一筷我一筷的把软糯的香椿叶夹进碗里,不住的称赞味道真香。
我也学着大人的样子,用筷子挑起一根香椿叶放进嘴里,煮过的椿梗有些发硬,香气中透出苦和咸。重新舀一勺香椿水喝,苦的厉害,一点也不香。
香椿都是从奶奶家的香椿树上摘下来的,奶奶家的院子边有四棵香椿树,一到春天就长出嫩芽。乡下有很多香椿,如泡桐一样,趁人不注意,忽然就在角落长出一棵。人们也不去打理,它们倒也长得精神。
我不爱吃香椿,却唯独对摘香椿情有独钟。
每逢日落时分,我便坐在院子里的小木凳子上,等奶奶回来。一般落日的影子正好打在香椿树上的时,奶奶也差不多要回来了。这时便会传来奶奶呼唤我的声音。我一边“哎哎”的答应,一边张开双手想要扑进奶奶怀里。
奶奶连忙放在扛在肩上的锄头,把我抱起身。用来割香椿叶的工具是奶奶做的,一根和香椿树差不多长的竹竿,一头用粗绳绑着镰刀。
余晖落在刀片上,还会发出刺眼的光。割香椿得挑选细嫩的椿芽,太粗的不容易割,口感也极其涩。
奶奶每次割香椿叶的时候,往树上轻轻一挂,一拉,芽枝就乖乖从树上落下来,就像西游记里用金击子打人参果一样轻松。
我嚷嚷着也要试试,挥杆五下,就有三下是敲在树枝上的。镰刀在我手里总是不听使唤,香椿树也老是跟我作对。
椿芽没采几枝,镰刀反被敲进了树皮里,仰着的脖子也酸疼起来。便赌气似的把竹竿递给奶奶,奶奶轻轻摸了摸我头,接过我手里长长的竹竿。
芽枝在奶奶挥舞的镰刀下轻轻的落下来,我在旁边手忙脚乱的捡落下来的香椿,一边捡一边数,等捏到小手都快捏不下的时候就先堆放到地上,再去捡。来回跑好几趟,却一点也不觉得累。
时光过得真快,好像只是在香椿树下打了个盹儿,我们就长大了。长大后,奶奶的院子被拆除了,上面建起了豪华的小洋房,院子边的香椿树也不见了踪影。
再后来,我熟知了很多香椿做法。
香椿切碎加入蛋液,搅拌均匀后可以烙成饼;香椿开水烫熟后拧干水分,加入切好的豆腐,放香油,可以做凉拌菜;将切碎的香椿叶混入蒸好的糯米,揉成圆状可以做成饭团子......
某一天经过菜摊,抬起眼瞄到了在边角的香椿芽,鬼使神差的买了捆香椿叶回家。
水烧开,加盐,将洗净的香椿整根都丢进锅,待到水被染了颜色。便用白瓷碗盛起来,仍是绿莹莹的叶和影,在微黄的灯光下晃着,像余晖落在镰刀上反射的光。
我夹起根香椿放到嘴里,梗还是硬的,后味还是苦的。
对,就是这个味道。
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