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次遇见他，是在古城的八月的夏天。

  那一刻，我仿佛同时看见豆蔻年华时自己暗恋的人和暗恋自己的人同时出现在面前，良久，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陷入幻觉之中。

  因为那种错觉，因为那双眼睛，我鬼使神差的问了他的微信。故事就是这么俗套开始的。

  或许，从错误的开始，就注定了错误的结局。他叫阿东，却是地道的北方人。

  我幼年期曾有会卜卦的老先生告诉我要少去北方和西方，我命中注定的人在西南方(也有一位说是东南方)。

  或许是父母催婚的声音让我感觉不耐烦，也许是为了打破那个所谓的命运的魔咒，一个雨夜，他在桥上拥抱我，后来又发短信给我，我们的关系就这样确立了。

  在我二十多年的生命里，我实在理智的不像话，从来在感情中都是理智又清醒，一旦察觉到对方没最初那么喜欢我，便会毫不犹豫的全身而退。我在被偏爱和宠爱中养成的跋扈和任性使自己二十几岁时仍然是个被惯坏的孩子，没有考虑过爱情是什么，也没有想过，假如遇到一个不那么对的人，是什么后果。

  那个夏天的晚上，他接我下班，然后又说是他朋友过生日，叫上我一起。等我去了才知道，对方并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他以前的同事，而且更奇葩的是，是他以前同事的男朋友过生日。

  我望着一桌子的陌生人，坐在他旁边，感觉极度尴尬。我看着他们在饭桌前拥抱，侃侃而谈，仿佛只有自己局促不安。那顿饭，我吃得无比煎熬，也没有吃什么。

    我又不好意思拉阿东走，趁他们结账的时候，我问阿东我们可不可以先走，阿东说一会儿他们还要唱歌，不太好。我说我很饿，阿东就说他有点事，一会儿再过来。然后他带我去住的地方附近的巷子里吃了一碗炒面，老板做得太辣，我吃不下去，他又叫了一碗给我。

  我吃饭的时候，他电话响了，那个同事要他过去，他说他在陪我吃饭。我感觉更尴尬，这些事情，原本就不应该让别人知道。

  他看我吃完饭后，又跑去和他们一起唱歌。

  林先生看到我上班总不在状态之后，我谈起了阿东，林先生看着阿东的照片说，他好小啊，然后神色凝重的对我说，谈恋爱呢，要享受过程，接受结果。或许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结局。

  同样不看好我们的，还有阿东认识的老杨，老杨其实不姓杨，但大家都叫他杨哥。杨哥说，你们俩的学识和思想水平都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迟早会分开。

  我们在周围人都不看好的时候，固执的坚持着，但后来的事实证明，这种坚持，在别人眼里纯属浪费时间加滑稽。

  阿东的占有欲很强。只要有异性和我说话，他就老怀疑我和别人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对我没完没了的发脾气。在一次争吵中，他掐着我脖子说，有时候我宁愿看着你死也不要你活着，这样就没人和我抢了。

  我当时很害怕，就和老孟聊起这个事情，老孟说，他开玩笑呢。虽然老孟这么说，但我心里仍有余悸。

    后来的事实证明，人在情绪当头说的话，有时候就是潜意识的真实写照。阿东陪我去洗头发那次，洗头小哥差一点对我伸出了咸猪手。

  我看到阿东的眼里冒着怒火，拳头都要攥起来，赶忙说头绳坏了，要他去帮我买一只新的回来。

  出了理发店门口，阿东开口了，刚才你非要让我出去给你买头绳，差一点还要发火，你知道吗，我出门附近就没有卖头绳的，走了好远才买到，一路上我就在担心别人会不会对你怎么样，刚才他要是对你怎么样了，我一定非把他的店砸了把他打一顿不可。

  我淡淡说，知道你憋着气才让你出去的，就是怕你惹出来什么麻烦。

  他说那话时眼神里露出来的狠厉，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那时候我开始害怕他，怀疑他可能有暴力倾向。

  已经记不清为什么，他第一次对我动手。动完手后，又像做错了什么一样，自责起来。我虽然生气，但他平日里对我很好，这件事情就过去了。

  后来他打了我第二次，第三次……手腕上的淤青让我开始清醒，家暴真的和出轨一样，只有零次和一万次。我苦恼，挣扎，却又无计可施。他告诉我他母亲是被他父亲打得最后疯了的，他自己也有精神病史，他打我的时候，我总会想，他是一个病人。

  他像是走在两个极端的人，一个他温柔体贴，一个他圆滑暴戾。

  他在我身体不舒服的时候给我洗衣服和鞋子，发烧的时候也翘班陪我在医院打点滴，也带我去吃新开业的餐厅，给我买各个地方的鱼。但那个对我动手，将我贬得一无是处的人也是他。

  也许争吵多了，我们彼此厌倦，也许我们太熟悉对方而总是知道从哪里下刀子可以让对方痛不欲生，我们麻木了。

  谁都知道没有结果，谁都不提分开，仿佛让时间去替我们决定。

  现在想想，其实那时候的我们都挺无耻的，谁都知道有退路，可是谁都为了自己不心怀愧疚而等着对方先开口。

  明知道是彼此不合适的人，却硬要彼此硬凑合，以至于到后来都觉得自己的苦楚和烦忧之处多半是由对方带来的，心生不满，互生怨恨，以至于最后反目成仇。

  他不止一次告诉我他恨我但他更爱我，他知道我同样也恨他。

  那个时候我不明白，他有什么好怨恨的，我对他，至少比他对我好多了。后来我才想明白，他捶向我的，是拳头，是冷漠。可我给他的，又是什么呢？

  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一个影子，一种补偿。他长着和我暗恋十三年的人一模一样的眼睛，他拿筷子的姿势，走路的背影，都和我记忆中的少年一模一样。当初的我爱而不得，庆幸的是，在那段爱而不得的日子里，有一个男孩一直以朋友的名义爱我。

  我还记得那个男孩在电话里问我是不是想听那三个字，我没说话，他就说“我爱你”，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突然提高音调说，是不是不够，“我依然爱你”，这样够不够？我还没说话，就传来了他的笑声。

  他的喜悦和快乐隔着送话器和耳机传递给我，甚至我感觉到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一种蜜流向我心里。

  被他喜欢过，很难觉得别人对我是真心，他太好了，是除了我父母之外对我最好的人。可惜后来我们还是没能在一起。

  我遇见阿东的时候，可能是出于一种补偿心理，把欠他的，偿还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好让自己心安一点。

  这听起来可能是个奇怪的逻辑，但当时的我。确实就是那么想的。

  在后来关系最恶化的时候，阿东曾大声问我有没有爱过他，我当时觉得自己心里特别难受，惊讶于他怎么会问我这种问题，感觉自己的真心好像都错付。

  现在想想，只是当时的他比我成熟清醒罢了。

  我可能真的没有爱过他，很残酷，但这就是事实，他可能也一样，不然也不会一次次在我面前维护他的前女友。

他说他记得我穿40码的鞋子，29码的裤子，喜欢绿色和蝴蝶，喜欢吃鱼，可我记得他什么呢？

  现在想想，关于他的，除了他曾经带给我的眼泪，确实大多都不记得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想到关于他的事脑袋就要疼得像裂开一样。后来我才知道，大脑有一种自我保护的防御机制，一旦大脑感觉到某件事情总是让你感觉悲伤或者不愉快，大脑会替你选择遗忘。

  从来没有想到，他竟然可以伤我到这么深的地步。

  时过境迁，爱不爱的事情，已经没那么重要，也不再有什么意义。

  从社交软件上知道他结了婚，知道他有了孩子，想起我们的过去，已经遥远的像上一个世纪的事。

  或许，在这长长的一生里，我们总会遗憾，会犯错，岁月也许无法抚平你的伤痕，但一定会让你在成长中懂得放过自己。

  那些荒诞的，滑稽的，愚蠢的青春爱情，终将会成为你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