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但人们意识到生活已经毫无希望,挣扎和试图反抗命运禁锢的本能,就会向麻木与绝望所俯首,然而还有极少数不同于行尸走肉的人,他们打破了脖颈上束缚的枷锁,最终追逐到真正的属于自我的主宰。
——作者的话
梦里我变成了一只站在红树林枝头的候鸟,红树林不是我的家乡,但我被困这里已经很久了。这片林子让我提心吊胆,无数的毒蛇在黑暗处窥视着我,等待松懈时给我致命一击,跟我一起来的鸟朋友只剩下几束白毛飘在灰茫的水面上,剩下的残骸已经被蚂蚁群拖走不知所踪。在这个混乱无情的生物链中,细菌病毒,蚊虫猛兽,种种都代表着死亡与绝望,红树林没有坟冢,却处处弥漫着硝烟,有些已经习惯了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卑微求生,它们放弃挣扎,潜藏在危局之中,有些则是和我一样的候鸟,只要落在了这片林中便再也无法脱身,周围只有无际的荒漠与汪洋,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我知道这是一场梦,我在等待醒来,等待绝望的结束,让那些毒蛇尽情的噬咬,恐惧却没有疼痛。
我的妻子叫小雨,是一名风俗娘,与她相识在灯红小巷之中。因为都是从外地过来务工,情感上会有一种天然的接近,生活和工作中的烦心讲给她听,她总会和缓温柔的安抚我。或许那是出自于她必须具备的职业技能,那些我都能接受,自己也不过尔尔。小巷里来来往往,与小雨接触多了她也会跟我吐露一些生活琐事。但我不喜欢听那些,只是用微笑,用虚伪但又含情脉脉的眼神回复她。
小雨长得不漂亮,不论怎么化妆打扮,那张脸都不会让男人提起兴趣。身材也不丰满,干瘪的几乎连奶罩都不用戴。如此看来除了她不受待见的职业以外,其他方面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正是她的普通平凡,还有上不了台面的职业身份,让我在与她交往的时候不用再扮演什么高大伟岸的角色,那些端庄只不过是留给外人看的,对于未婚妻小雨而言,我就是烂到底了,不过是个男人,其他根本不重要。毋庸置疑我们很般配。
和小雨的恋情是我人生无数次恋爱当中最舒心的,我几乎不用考虑她的任何感受。约会吃饭时我不用去在乎她的口味,尽管迟到也可以让她在公园长椅上安静等待。电话不接,已读不回更不需要担心她的怪罪。逛街散步时我会偷偷去看别人的美丽姑娘,而这宵小模样并不是畏惧身旁亲近的人。关于逛街牵手这一点,我算不上厌恶反感,那种场面简直就像是遛狗。这条公哈巴狗脖颈上套着绳索,尾巴翘的直直,把光秃恶心的肛门漏在外面,左右乱冲却挣扎不出女人手中的细绳。
“怎么喝这么多。”
大概是在凌晨3点,我支撑着烂醉如泥的身躯,扶着卧室的吱呀的木门,伸着手掌在雪白的墙壁上探来探去。昏黄的灯光闪了两下,视线之中才渐渐白亮,小雨躺在两个枕头缝中间,灯光亮起来后她慢慢起身,后背靠着床头,染的棕黄的头发耷拉在她的乳头上。我听清了她的问话,眼神不想在停在她身上一秒,也不做回答,一头埋在被褥上。
“帮我把内裤脱下来洗洗。”我在床上缓了半天,头压在被子上快喘不过气来才转了身,支吾的讲了一句。
小雨从被窝里出来,我不想关注她面容里的不悦,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就像一条在腐烂食物中的蛆,蚕食着,蠕动着,配合着小雨扒掉衣物鞋袜,还有腥臭的内裤。一丝不挂后我钻进被窝,在上班的闹铃声响起之前眼睛没有睁开过。
醒来我光着脚,赤裸着全身到镜子面前观察着里头瘦弱萎靡的躯体,油光的头发一边杂乱蓬松,一边被压的扁平,就像花生地里那些撅着屁股的紫毛旱鸭子。
说不清是观赏还是厌恶,在镜子面前恍惚一阵后我到卫生间里冲洗,打上小雨用的沐浴露,那是一种玫瑰的,有些诱惑迷脑的芬芳,但平日里闻起来我总是感到头晕。
整理好衬衫和西装后,我在镜子前面吹着头发,打着一层厚厚的发蜡,捣使折腾。整个体态变得清爽干净后我推开卧室的房门,瞅了小雨一眼,她的双眼还闭着在,但眉间带点微皱的意思,她上班的点是下午,想着是被我的动静吵醒了,但模样上仿佛在做一个可怕的梦。我知道她已经醒了,不过是一动不动。我心里明白得很,左眼皮颤了颤,掩上门转身便走了。于她而言或许也不想搭理我,我一点也不生气或者悲哀,我乐意这样。
我工作的地方是市里的大厂,每天早晨我都会打扮的风风光光迈进公司。从入职到现在已经六年了,但除了部门里的几个同事其他人我都不认识,或者认识不深刻。平日在公司里来来往往,会看见很多的少女少妇,她们穿着鲜亮,躯体曼妙,诱惑者所有男人的目光。走在路上,我偷窥着周围所有的女人,感受着她们散发出来的那种玫瑰味气息,宁静的脑海里倾听那些干脆地,空灵的,高跟鞋与陶瓷地面撞击的声音。矛盾的人格让我生出爱慕之情后又对眼前所有的女人感到恶心。
部门里我的上司是个年轻女人,她比我晚来公司三年,工位却从我的隔壁搬到明亮开阔的独立办公室,这一点我深恶痛极。我不喜她,不喜雷厉风行的女人,我时常会在脑海里幻想她与公司的某位高管暧昧不清,幻想她的那些蝇营狗苟的作风问题,或者又是因为哪个神通广大的关系户她才能稳稳坐在那把黑皮靠背比额头还高出半截的椅子上,这一番唾弃辱骂后才能打击不到我脆弱的事业心。瞧瞧我木讷又带点投机的工作能力,姑且先承认她的高水平,起码在教育我这个下属方面,她是逻辑清晰,辞色犀利。当然我也习惯了灰头土脸,暗里骂娘。
下班后我开着老父亲留给我的二手捷达回家,这辆捷达快赶上我的年龄,是父亲从二手车市场买回来的,车上有点点灰尘我们两人都会擦来擦去,每次坐上驾驶位,配合着油离感觉自己就是一个专业的F1赛车手,车窗外有无数个摄像机聚焦着我在赛道上的从容与老练。
我和小雨住在郊区老化工厂的员工福利房里,每个月从牙缝里抠出点钱也就应付了房租。下车后我在楼下点了一支香烟,暮色搭配着尼古丁,每天只有这时候我的内心才能平静,否则就完完全全像一坨褐色狗屎拍在洁白的墙壁,臭味和污秽在身体里迸溅乱飞。关于烟草这个东西,就像一个穿着超短裙无限魅惑却又心狠手辣的美丽女人,生活可以不围绕她,但是当她出现在脑海里却又触碰不到时便能感受到世界毁灭万物荒凉。难以理解的是我竟受不了那些从别人装满了褐黄色牙齿的嘴巴里,吹出来的已经把尼古丁留在肺上的苍白烟雾,在那种环境下我坐不住一秒。
小雨平时下班都很晚,晚餐我便只准备一个人的分量,但有时候也会忘记收拾,不过那都没关系。洗漱后我便钻进被窝里,床上只有一个人的感觉是那么安逸舒适。趁着这份安逸,我立马强迫自己进入梦境。
我和小雨是20年认识的,去年领完证便决定同居在一起。算是恩爱吧,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跟她拌过嘴,我所有的行为她都能够包容,关于她我也是一样。那种相处模式我从来拎不清两人在扮演什么角色,相敬如宾的主仆?也许,但一定不是情侣,哪怕未婚妻这个名头,只是我不想被人诟病,只要跟我住在一起,那就必须是我的妻子,那可怜又清高无比的一点名誉心。但每到夜深我总感到毛骨悚然,两人躺在一张床上那种感觉太痛苦了,我根本无法装模做样的把胳膊枕在小雨的头下,就像热恋中的小情侣,让她把头依偎在胸口,甚至绝望得在睡前吃两颗蒜头,没人受得了这个味。同居很久,尽管我的一些贴身衣服都毫不避讳的丢给她,但从来没有和她有过性行为,我以为是自己的性冷淡,或者性无能,睡在一张床上没有一点关于性的冲动,这一点也让我惊慌失措,我偷偷去找过医生检查我的阳具,归根结底还是没有在性爱面前坦然,敞开心扉。我清楚内心的封闭绝不是碍于她的职业身份,我也有找过夜莺,那没什么好嫌弃。
深夜里听见了淅淅沥沥的声音,里面的热水器断断续续转个不停,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往常小雨都是深夜回来,也从来没有吵醒过我,她的行动就像一条湖泊里的鳜鱼,不喜引人注意,又像蓝眼黑猫,即使躺在床上伸展也不够我察觉。
那离谱的声音一直回响在卧室里,融入到床头柜中,木头缝中,还有被窝里面,那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墙壁里面,我睁开眼,看着窗帘上面映照着的微弱白光,又看到了无数个水滴还有齿轮零件悬浮在漆黑的空中。我喘口气,空中虚幻的水滴冒着热气通通涌入我的鼻腔和口腔里,要被呛死了。
“洗好没!”我喊了一声。在床上等着小雨的回应,或者让她停止洗浴,我想听见外界任何的声音,只要不再是那些淅淅沥沥的。
可能小雨没有听见,那恶臭的声音依旧存在,我现在喊都不想喊,不想做出任何行为举止,只麻木的躺在床上。
我的眼睛一直睁开在黑夜之中,到窗帘渐渐透出几缕微光,耳中的声音终于是停止了。那一刻我困的都想把外面的太阳射下来,或者用巨大的手掌把地球转半圈,让世界重新变成黑夜。
“我要辞职了。”还没来得及风干头发,小雨便推开门跟我讲。
我坐在床上瞥了瞥她。在我看来深巷站街无非就是那点事,没有什么新颖的,即便是有,我也不想把心思放在她的工作上,我更愿意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幻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早前我用几次冷漠的态度回应后,小雨就再也没跟我讲过跟工作相关的事了。我以为她心中积攒很久的怨气要在今天爆发,没想到也只是潦潦的说了一句。
“那你吃什么?”我暗示小雨如果辞职了没有收入,光靠我一点微薄的薪资不够两人的开销。
“我有积蓄,休息一段时间之后在去找个安生的工作。”声音谨小慎微,但每个字听在耳里就像是打桩机把绑扎好的钢筋一桩桩打在地下。
我犹豫了一下,心里想着让小雨在家做做家务,自己下班了回家就能吃到热乎饭便也没说什么,同意了她的决定。
早上我没有等闹钟响起就起床洗漱,打理穿着。
“离职了就好好在家里歇两天,今天下班了我带你出去吃饭。”
准备出发时我又推开看房门看了小雨一眼,想起昨晚的场面还心有余悸,小雨是我的妻子,我理应安抚她。
“嗯。”小雨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突然又仿佛有一层薄翳盖在上面,变得无力,黯淡。这有些有点熟悉,我记不清楚在哪里见过,可能是在公司里。
今天年轻上司休假,我这一整天都在工位上对着窗外发呆,看着高空中的那朵云,越变越密,看上去就要打雷闪电,突然听见旁边饮水机烧水的呜呜声,霎时想起昨天小雨洗了一整夜,魔怔了,恍惚了一下才缓过神来。
我不太相信在足疗店里会有男顾客轻薄小雨,哪怕是在醉酒的状态下,起码那张脸就已经让男人心灰了一半,揉肩捏脚倒还勉强。我再也不想去挂念昨晚的事情了,那都不重要,随便她怎么样吧。
下班前我在手机上看着美食团购,确实也有些日子没有和小雨一起出去吃饭,这并不怨我,她总是深夜才下班,对不上我的空闲时间。我挑了离住所近的一家烤鱼店,我常去,老板娘是一个漂亮女人,每次过去她都对我笑呵呵的,很有亲和力。更有特点的是她家的花椒味冰淇淋,谈不上美味,但一定奇特,新颖。
“哥,嫂子在家嘛?”
我刚上车,接到了远方表弟的电话,很久没有过联系,我猜他是手头紧来找我借钱了。我不敢接,手机放在一旁等着表弟挂断。不到一分钟铃声停了,我脑袋一抽风又给回了过去。
“不在呢,再过半小时她才下班,啥事?”我感到奇怪,怎么打我电话先问小雨在不在。
“有一两年没见过哥嫂了,今天正好能领着女朋友过来坐坐,一起吃个饭。”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很稚嫩,在我印象里他还在上学,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女人。
“好,我跟她说说。”
“哥,那就这么说好了,晚上你带着嫂子一起来,位置我发你微信。”
电话挂断后我点了一支香烟,心里头没什么好气,摇下车窗看着树上吱呀的鸟,西边的余辉打在挡风还有我的脸上,烟头上冒出的那一缕缕白烟向窗外逃脱着,最终被余辉照耀得消逝了踪迹。我不知道它们都去了何方,或许是那些没有阳光,没有微风,可以永驻成烟的隔壁世界。
我看看了表弟发过来的定位,驱车前往。车载音乐的碟片已经很久没有更换,翻来覆去都是那几首歌,想着什么时候去后街老市场买几版,顺便再去看看那边的猫狗市场,挑只好的带回家。前些日子我路过一家宠物店,一只布偶猫长得毛茸茸的,天蓝色的眸子,粉红的鼻尖,特招人欢喜,小雨在家也闲着,我可以带一只回去让她养。
吃饭的地儿是城区的一家杭帮菜餐厅,刚认识小雨的时候去过一次,小雨是嘉兴人,那边的口味都讲究一个鲜字,绝大部分的菜肴都会保留食材原有的清新,我算不上喜欢,后面就再也没去过。到地后我没有着急下车,刷着手机,等着电话铃声响起。
约莫过了一个钟头,表弟的电话来了。
“哥,你们到哪儿呀,菜都快上齐了。”
“稍等一下,我还在开车,一会儿就到了。”
挂断电话后我嘴角蔑了蔑,烟盒里掏出一支烟,闻了闻才点上。我估摸着表弟也刚到,不然电话早打来了。香烟抽完后我捣使了一下衣装和发型,便朝门口走去。
餐厅重新装修过,里面的布局和色彩与之前大相径庭,堂厅上面挂着的琉璃灯就像古典的烛台,餐椅不再是棕黄纯木,外面被真皮包裹着一圈,四周的墙壁上挂着油画,每走一步,油画投射出来的光线又变化一点。灯光很柔和,但一直变来变去,算不上明亮。不像中餐厅,倒像是西餐厅或者茶餐厅,说不上那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往深处走,看见表弟正在向我招手,他身边坐着一个漂亮女人,我估不出年纪,脸上打着淡淡的粉底,瓜子脸,修长睫毛。一身运动休闲装,看上去能让人亲近很多。
“哥,嫂子没来呢。”表弟看我一个人过来,脸上倒是热情,一边倒着茶水,一边问我。
“没呢,今天她公司加班,我们就随便吃点,改天你到家里来,我跟你嫂子好好招待着。刚打电话她还在问你的情况呢,让我跟你带个好。”我坐下来,把手里的皮包放在餐桌上,眼神看着表弟,一动不动。
“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市医院精神科的医生。打算明年领证结婚。”表弟说完,身形微微像旁边的女人靠了靠。
“啊,你好你好,医生好啊。”我半边脸颊颤了颤,才把视线转向女人,突然间脑海里呈现出一副婚礼现场的画面。有欢快的音乐,英俊的表弟站在在铺满鲜红玫瑰花瓣的毛毯上静静的等待着通道另一端的女人,女人穿着洁白隆重的婚纱,绣满蕾丝花边的裙摆上粘着那些零碎的花,头纱下面的那副美艳面孔,包括透亮的眼眸,黑长睫毛都一闪闪发出剔透晶光,女人一回眸,正是坐在我对面的医生。
“表哥你好,我也在这边工作,以后还多多关照。”她微笑着。这种微笑让我深深恐惧,我害怕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被她捕捉到,我害怕医生,害怕治病。她看着我,我短暂对视后又急促回避,我看到了一双纯粹的眼睛,这种纯粹让我很不自在,就像眸子里还有一双空洞眼睛,能透视人的衣物,皮肤,骨骼,内脏。感觉就像,提线木偶,如果她不是,那我坐在这里,食指在手机桌面上画着十字架就一定是。
“在给嫂子发消息呢,”表弟咧开嘴冲我笑着,说完又把女人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哥嫂的感情就是好,单独出来吃个饭都不让人放心。”
听完,我悄悄抽搐了两下嘴尖,眯着眼睛,把手机盖上,僵硬的把两边嘴角往上抬抬,费力挤出一个弧度。我毫不担忧手机里面地内容会暴露出来,不过是遮掩没有一丝声响的窘境。
“是啊,表哥看起来就有风度,有内涵,嫂子也真幸运,想来会是个漂亮女人,大家闺秀。听说你们在一起都很多年了,经历过风风雨雨依然厮守在一起,好让人羡慕。”又是那个平静的微笑,女人开口说道:“表哥,菜齐了,咱们边吃边聊。”
女人那漫不经心的话像无数颗子弹把我穿透,在皮餐椅上的我如同被锁在50度热浪的桑拿房里,汗流浃背。我支吾不出来一句话,翘起来的嘴角冻结在脸上,露出一点微黄的牙齿尖。这顿饭我已经吃不下一口,或者一股脑全吃完了赶紧走人,但我不喜杭帮菜,鲜的我头晕。
这个饭局,就像一场没有排练的表演,我在一旁陪衬着表弟的脱口秀,听他讲着种种风流韵事,过往经历。偶尔我会应和两声,但我保证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时间流逝的每一秒我都在心里数着,无比漫长。手里握着的筷子也不知道该指向哪盘菜肴,就在盛着白米的碗中来回拨动,犹犹豫豫,如坐针毡。
约莫过了半个钟,我记不清楚到底点亮了几次手机,看着桌面上的时间,装作忙于公务或者私事,好为我提前离席做上铺垫。
再过一会儿,表弟停下他的脱口秀,眼睛看向我,身形也渐渐与旁边的女人疏远了些,问道:“表哥,在这边工作还顺利吗?”
我有些无语,他是个什么小辈,也上杆着来问我工作的事情。
“都挺顺利的,”我回了一个微笑,“你呢,刚毕业出来工作还好找吗?”
“现在不景气,家那边算是没什么盼头了,这里是大城市机会自然多些,我就想过来闯闯。”
“ 打算去干什么呢?”听表弟说完我有些骄傲,他学历不低,怎也到这种落魄的模样,什么不景气要到大城市闯荡,都是屁话,出来摸爬两年,尝透食不果腹的滋味后也就打道回府了,除非也是个要脸面的人,死磕着不回家。人啊不怕野心勃勃,就怕那野心比身前身后的能量还要膨胀,多造孽。“我公司里也招人,内推入围的机会大些,不行就来我这儿吧。”
“谢谢表哥,听你一说我都踏实些了。”
表弟还是个小孩,我瞧着又有了些可爱。
“那你这段时间住哪儿呢。”
“嗯,住在她家里。”表弟顿了一下,“嗯,河南区那边。”
这时候旁边的女人露出笑容,对表弟开口道:“你又记错了,是河北区。”
“哦哦,不好意思。”表弟礼貌说,顿时红了耳腮。
我对表弟打趣道:“可以呀你,打小我就看你有出息,有本事。”心里又在骂:“妈的,工作还没找到,同居的女人竟然先找到了,老天到底是开眼的。”
这一下倒让饭局上没了声音,我顺势往碗里夹了一块红绕肉,掺着米饭一起往嘴里扒咽。
过后乘机说道:“弟妹,今天咱们就到这儿吧,小雨吩咐过晚上9点得回家,太晚了她一个人怕黑,等下回,下回到家里去让嫂子给你们做几个拿手菜。”
我抬起腕表,向两人示意。
“表哥,吃饱了吗,看起来杭帮菜不合你的口味,下次约我们吃湘菜。”女人说。
“你们太客气啦,今天确实是时候晚了,不能继续作陪,真是遗憾。”
话说完,我对着两人笑了笑,卷起衣服便匆匆离开了。走出门口后回头看了看门槛上面的招牌,这家餐馆以后是再也不会来了。
我开车驶在路上,周围的车流越来越疏,行人越来越少,剩下空中的半月,和泛黄的路灯在糜烂着眼前的世界。老发动机的轰鸣声已经传到了破败小区里,几条野狗在暗处乱吠着,寻不见它们猩黄发亮的眼睛。我把车拐进小巷中,那里有个雨棚可以挡住两旁香樟树上掉下的烂果实,还有那些白色的鸟粪。我升起车窗,悄悄点上一支烟,静静看着斜边那户昏黄的房间,那是我的卧室。
“你还没吃?”
我打开房门,看见小雨坐在客厅里。手里头拿着几张剪纸,在上面纹绘着线条。房门打开后她并没有看向我,依然摆弄着手里头的剪纸。我站在门口,手扶着廊口的木柜,一边脱掉皮鞋一边问她。
“等你回来一起。”小雨回答着,收起来了桌子上的一堆纸屑。语气与神态极为平静,就好像现在还是下午六点,好像我推脱了表弟的宴请直接回家,让我置身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不过这并不惊奇,小雨一直是这样平静。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给你发微信了,你没看。”
“...我,不好意思今天加班,手机静音忘关了。”我顿了一下,立马想出一个可以稍加安慰的话。小雨是个坚强的人,在我看来是这样的,她不会撒泼打滚,无理取闹。她根本不需要我用任何行为或者语言去慰籍补偿她,更不需要我去承认什么过失。哪怕我解释一般,这绝不是基于小雨某种缘故,只不过她是我的未婚妻,在这种身份下某一刻我是她的好男人,我会说那些理所应当的话,那不完全是假的。又有些时候我不想当她的好男人了,我便什么也不说。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她也不在乎。
“你吃了吗,没有我去做点,冰箱里还有几个番茄和鸡蛋。”小雨问我。
“吃了,在公司凑合吃了点。”我说完便脱掉外衣到浴室洗漱,到我出来的时候小雨还在往泡面碗里加着开水。
“明天我休息,有空就跟我去趟后街,买点东西。”
“好。”小雨放下塑料叉子回应我。
我听见外面飘起着小雨滴,一点点细水珠落在绿玻璃上,慢慢往下划着,弯曲的轨迹就像在泥土里蔓延的竹根。最终汇聚在铝窗户的小角上,形成一个豆大水滴,向地面冲打着。这中细雨绵绵的环境里最适合睡觉,我躺在床上,关上灯,全身心的融入到宁静的雨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