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书被解读,你会理解某个思想或者形成某个共识;当一个人被解读时,你会发现一个不同的世界,假如这个被解读的人,恰好是你的父亲。
我从未想过要解读他,作为不很听话的女儿,对父亲,我只有误读。尽管艾柯曾说,一切阅读都是误读。
如同无数父亲都是木讷、不善于表达感情一般,偏巧我父亲是个重男轻女的人,虽然他从未当面说过这样的话。在他看别人家男孩闪亮眼神里,我看到一种独特绽放的光芒。那光芒是那样明亮,倏地一下子照亮一切,也点亮了我要证明自己的渴望,因为这样的光芒从未在看我和姐姐时出现。
我暗地要求自己,男孩子可以做的,我也可以。 我和男孩子一样,爬墙、上树、徒手抓毛毛虫吓唬女生,偶尔打打小架。剪着和男孩一样的短发,家里很多活计我抢着干,劈柴、搬重东西。初中暑假和男孩一起去工地打工,搬砖、推车。直到家里盖房时,我像个男人一般,站在钢筋搭的架子上,晃悠着一把铁锹,一锹一锹地把活好的黄泥甩上房顶时,我才第一次看到爸爸眼里的光。那天虽然累得连弯腰力气也没有,手上磨出血泡,但我没觉得累和苦,看到父亲不一样的眼神那一刻,我感觉比得到任何奖赏都开心。
父亲很少和我们说爱,他对我们有什么期望也不知道?
直到那年我离开家乡,远赴千里之外去打工。想家、水土不服、身边没有亲人,让我一度抑郁,靠拼命吃东西来缓解压力,短短两个月胖了30多斤。
就在我生病的时候,收到了那封沉甸甸的超重家书。显然妈妈和姐姐不知道父亲也给我写了信,因为信是父亲寄的。 妈妈和姐姐如往常一般,聊着我不在家后的变化。絮叨着让我吃好、穿好、照顾好自己的温暖叮咛,而父亲那封近六页的信,却让我第一次认识了父亲。
他仿佛看穿我一般,字里行间写满对我的愧疚和期待。他说天下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只是他觉得我顽皮,对我格外严厉些。每次揍我,他是心疼的,他希望我的人生顺畅,希望我一个人在外面不要带着对家人误解生活,他希望女儿明白,家永远是女儿最温暖的港湾,父亲是最后的依靠。
读完信的那一刻,我留泪了。小时候,趴在他肩头睡着的影像,他骑自行车带着我和姐姐去姥姥家的温暖瞬间,如画片一样在眼前浮现。
谁说,父亲不懂爱。只是需要某个特定时刻来解读,恰到时机的表达,也让我看到他的心。
肖卫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