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天边的晚霞晕染开来,霞光万道,笼罩四野,勾勒出一幅雄浑壮阔的画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们迈着轻快的步伐,挂着满足的笑容,扛着锄头,哼着小曲儿走在乡间回家的小路上。四周静谧而安宁,一切都那么祥和,那么美好。
忙活了一天回到家里,门口玩耍的大儿欢快的迎我进门,屋内烛光摇曳,饭桌上已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简单而温馨,一旁的妻子低声温柔的哼着小调给小儿哺乳,看我进屋,莞尔一笑。待我们一家坐齐,正准备吃饭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还伴着粗暴的吼叫:“开门!快开门!!!!”心里没由来的慌乱不安,短暂的错愣后,我安抚了一下妻儿。起身去开门,刚解下门栓,还未看清来人,只见两三个人影飞快地从眼前掠过,窜进了家里。待我仔细一看,是几个五大三粗,面露狠色,举止粗暴,穿着军服的差役。带头那个膀大腰圆,面目狰狞的人将大刀往桌上一拍,恶声恶气的吼到:
“上面说了,军队里兵源不够,所有的男丁都要去参军,你们家的人呢,全部都给我叫出来”
他这一吼,把我们都吓了一跳,一旁的妻子急忙安抚着怀里吓哭的小儿,神色担忧的看着我。大儿早已躲到我身后,拽紧我的衣角,探出头惊恐的看着他们。我安抚地拍拍大儿的手,随后挂着笑脸,急忙上前,弯着腰低声说:
“几位官爷,不介意的话,先坐下吃顿小饭吧”
“吃什么吃,赶紧凑齐人,好交差!”
另一个差役大手一挥瞪着我,又道:
“现在就跟我们走,没得商量!”
一字一句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我大脑一片空白,我惊慌失措地哀求道“各位官爷,家中只有我一个男人,两儿还小,只留妻子一个妇道人家,照顾不了他们啊。”
“别给我说这些,我只按照上面说的办!”
说着他们几个就拽着我往外走,大儿哭喊着跑过来抱住我,涨红了脸哽咽道:
“你们别带走我爹爹,我不要他离开,不要,不要...”
一旁的妻子也抱着孩子哭着哀求:
“几位官爷,求求你们,放过孩子他爹吧,他走了我们可怎么活啊!”
他们粗暴地打断妻子的哀求,睨了妻子一眼,不屑地撇了撇嘴,又继续推搡着我往外。带头的差役骂骂咧咧地说到:
“别废话了,老子今天还等着交差呢,走,走,走!”
我奋力挣扎着,试图挣脱他们的牵制,身后妻儿也哭喊着追过来。我看着大儿绊倒在地上,顾不上磕伤的腿,向我伸手哭喊。妻子为了护住怀里的小儿,被他们强制的拖回家,却无力反抗。我来不及和他们告别,来不及好好看他们一眼,就被无情的带离,身后哭声渐弱,心里的痛楚,愤怒却渐渐增加。越发觉得今晚的夜色深沉得可怕,前往军营的路也无止境。
时光转载又几年,来日沧桑何处寻。恍然间,我已在军营度过了十余载。已从青丝熬到白发,君王的一统大业也已实现。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不知度过了多少个艰苦的军营生活,曾经无数个刀光剑影,浴血奋战的日子似乎还是昨天,战场上,阴风列列,黄沙卷起烧焦的旗帜,还未掩埋的尸体伤痕累累,一个倒下另一个又上去,远处的嘶吼声,呐喊声不绝于耳,屠戮还在继续,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一幕幕就似一个个噩梦,在眼前,浮现又消失,消失又浮现。
苦苦地熬着,战争生涯,终于结束了,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乡,想到数十载未见的亲人既紧张又激动。待我跋山涉水,日夜兼程的来到家门前,入目的不是妻儿的欢声笑语、笑脸相迎。而是只有一间破败的茅草屋,一缕阳光透过已没了茅草遮挡的洞射入屋内,明明是暖的却徒增了几分凄凉。窗户歪斜着,欲掉不掉,到处都堆积着厚厚的灰尘。四周杂草丛生,连靠近房屋的路也看不出原貌。按捺住内心的失望与不安,四处向人打听他们的下落,几经周折。得到的却是一个不愿接受的噩耗,我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听完,失魂落魄的离开的,只知道曾经的邻家阿婆悲悯的告诉我,我的妻儿早已在兵慌马乱、流离失所的逃难途中去世了。那一瞬间,全身血液都已凝固,似乎连呼吸都已停止。
为了和他们重聚,咬紧牙关度过一个又一个艰苦的日子,撑破胆在一个又一个战场上冲锋陷阵,受过无数伤,流过无数血和泪。现在坚持了十年的信念轰然倒塌,内心的痛楚比十年前的分离更甚。余生我一人又该如何度过?
分不清眼角的泪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还是被迫分离,落得家破人亡的苦涩。睁开眼,晃了晃神,原来又是一场梦啊!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梦到过去了,每次都那么真实,让我分不清梦与现实。眼前又新换了一批前来观看我们的人,待在骊山脚下的佣坑千余载,不见天日。终于在近年来被人发现。看着每天络绎不绝的游人,他们满怀热情的和爱人、亲人,友人前来,或惊奇,或感叹。令人艳羡的笑容在脸上荡漾开来。这一刻,我的眼泪似乎是甜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