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的第十二天。
在丽江和富贵哥吃完汤锅,我就开始朝大理走。买的火车票,很便宜。在火车上碰见一个韩国欧巴,最开始注意到他,是因为在一堆糙汉子中间,他仍旧穿着一丝不苟的衬衣,白色的,裤子也是白色,在拥挤的车厢中显得一丝不苟。
他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拿着一个绿色格子的本子。后来才知道,他手里拿的是护照。因为外形好,车厢里陆续有年轻的妹子上前搭讪。没一会儿大家都知道车厢里坐着的帅气小哥哥是韩国人。受韩流的影响,车厢里很多人都能简单的说几句简单的韩语。坐在我旁边的妹子很是热情。
“阿尼哈萨呦。”
“我会讲......中文。”
然后最后两个人就说起了中文。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看家下车的时候两个人都还在朝着同一个方向走。韩国人似乎都对自己的外貌很在乎。之后在店里打工的时候,也是有一个韩国阿加西,看起来五十多岁,已经不是可以叫欧巴的年纪。弟弟在昆明开餐馆,他来看看弟弟顺便旅游。每天早上我起床都能看见这个阿加西抹着厚厚的防晒霜(很明显就没有抹匀),头上戴着遮阳帽。包里随身带着水壶和遮阳伞。
我坐火车是到下关,要去大理还要坐公交车。车子开到大理古城外就停下了,我朝着古城的方向走去,准备要去找工作了。包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天天要吃饭喝水,景区门票。还要住旅馆,即便加上之前阿姨给的六百。我的总资产也只有一千八。但是这已经是第十二天。我再不找工作,那就没有饭吃了。所以我当天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在大理找工作。而且一早就想好是要去餐馆,因为餐馆一般提供食宿,我只要把挣的钱存起来就好。我沿着古城的入口一家家地往里问,看见有招聘启事就去问缺不缺人手。第一家餐馆说暂时不需要,而且考虑到我是外地人,先留下了我的电话,要是之后仍旧找不到人就给我打电话。后来也确实接到了电话,但是那个时候我已经在别的店工作了好几天。
我打工的地方在一号院对面,一号院是大理古城的一个别墅酒店,是古城附近最好的一个酒店。但我工作的地方就比较差强人意了。那家店前面是个川菜馆,后面可以住宿。川菜馆很小,只有五张桌子。我的工作就是打杂,哪里需要人手我就在哪里。早上八点钟开始工作,老板要买菜的话一般会让我在门口守着店子,因为小店还有租车的生意。来租车的人都是想要环湖的,店里有摩托车和自行车。老板买菜回来之后我一般就帮店里另一个老奶奶打扫房间。老奶奶年近七十,每天要一个人收拾店铺里二十多间房,一大早就开始忙,只要客人退房就要去收拾房间,每天要把之前的床单洗好了才能走,退房人太多的时候就让我帮着奶奶收拾。店里忙碌的高峰期是在中午,这个时候的我又化身传菜小妹和勤杂工,偶尔化身翻译,店里只有我一个人会讲英语。到三四点的时候会比较闲,可以稍微坐一坐,但是五点开始,又要忙活起来,一直到晚上十点过十一点过。只要还有人在店里吃饭我就不能下班。
这样的工作强度下,我天天倒床就睡,一夜无梦。第一天的时候有点不适应,到晚上发现腿都已经浮肿。
来这个店工作是因为当时在门人口看见了店铺的招工启事。我说我很需要这份工作,虽然不招短期的,但是我可以做到刚好有人来的那天。老板娘问我预期工资是多少,我说就你平常给工人支付的工资,她说那就一千二吧。我之前没有问过当地同种类型工作的工资,觉得他会收我就已经很好了,对于工资也没有太大意见。
但是不能比较,一比较心里就会产生不平衡。
当时店里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阿姨,她应该算是个打杂的,但最主要的几个工作还是切菜、洗碗,人手不够的时候就去前方传菜。阿姨在店里口碑不好,我上午和奶奶一起工作的时候,奶奶都会吐槽,让我尽量离那个人远点。她只要一看我得空就让我帮她洗碗,说自己累了。颇有倚老卖老的意思。在其他工作上也是,只要看我有一丁点的空闲就让我去做原本属于她的工作,自己去后面厅堂的沙发上休息。老板说过很多次她的问题,但是她总是心安理得地偷懒。有一次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我问,要是老板最后不要你怎么办。
“那我就去其他地方找工作呗。”嘴里满是轻松,毫不在乎。老板找不到其他的长工,阿姨虽然懒,老板也无可奈何。某一天心血来潮想要知道他有多少工资,她一开始支支吾吾,后来磨不过我,说自己工资是两千。我的心里就不平衡了,为什么我做的工作比你多,但是工资却只有你的一半?这让我很受伤,也有一种自己被算计的感觉。老板知道我不通行情,所以最开始讲工资的时候是先问我,就是想试探我到底知不知道这附近的工资水平。然后理所当然地压榨我。每天累得脚不沾地,得到的收入却是不成正比的。而且每天单调重复的工作让我觉得很压抑,在那里的七天,大理几乎每天都在下雨,只有一两天是晴天,站在店门口,看见的苍山都是雾蒙蒙的,一直重复着这样简单的体力劳动,总有一种暗无天日的感觉。我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这是暂时的,幸好你不用一辈子做这种工作。
在店里唯一的安慰就是偶尔会遇见有趣人,和偶尔会吃到的鲜花饼。
旅游景区做的生意大部分都是不要回头客的,只需要你上当一次,因为景区总是不缺这样的旅客,尤其是像大理这种一直热门的景区。所以店铺里18块一碗的汤圆只是超市里打批发进的速冻汤圆,十五块一碗的面条也是超市里最便宜的那种加工面条煮出来的,稍微好吃的一点的菜虽然价格很贵味道终究是要好一点的。来店里吃饭的人也总是很多,因为大家都有一个心理预期:凡是景区的东西都是又贵又不好吃的。
在这工作的七天里,店铺里来过一对父女。父亲身材矮小,站在我旁边都比我矮一个头。父亲点了菜,没有吃。要了一瓶风花雪月,坐在孩子对面。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孩子吃饭,偶尔帮女儿夹菜。剩下的时间就一直望着她,也有点像走神。不清楚到底望向何方。店里的灯光昏黄,洒在父亲的头上。我好羡慕这样的相处。因为在我有记忆以来,父亲从来不会这样脉脉温情地望着我。更多的时候他自顾自地吃着碗里的饭,自顾自地看电视,也自顾自地在旁边玩儿手机,我的脑海中想起上一次他和我嬉笑打闹的时候还是在两三岁。只有在我的小的时候父亲才会流露出这样关切的眼神。店里没人,我望着那一桌人发呆。
也碰见过背包客或者骑行的人。看见他们总会觉得很亲切,就像看见了多年漂泊在外的家人。年轻的背包客在店里点了菜,要把剩下的饭菜打包留到明天吃,我打饭的时候总是想多舀一点,再多一点,直到最后那个打包盒都塞不下。我不希望他们在路上饿肚子,我也希望能将在前边收到的祝福传到到这个背包客的身上。
店铺里下午比较闲的时候我就会向老板申请到古城逛一逛,我想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家人带回去。路边的小食摊吸引着我,尤其是鲜花饼。店铺里都是五块钱两个,买一个就是三块。我在这边的摊位上买一个,走两步再到另一个摊位上买两个。想试试每家的鲜花饼味道有什么差别。但是总是不能分辨出最好的,配方各有千秋。有的脆一点,有点润一点,有一些糖分多一点,有一些干一点。在此之前我是不喜欢玫瑰的,总觉得红玫瑰的颜色艳俗,情人节走在街上看见最多的就是红玫瑰。但是来到云南之后,觉得玫瑰是一种再实用不过的花:既可以观赏,也可以做成玫瑰饼、玫瑰酱、玫瑰醋,还可以美容养颜好处真是的太多,尤其当鲜花饼入口时,那种阵阵的芬芳总是让你心旷神怡。在餐馆工作的日子里,最开心的就是在得闲的时候跑到古城一家一家地品尝鲜花饼。
到工作的第七天,我仍旧像往常起床,已经帮奶奶整理了几间客房。下楼的时候突然撞见一个女孩子,十六七岁,皮肤黑嘿的。另一个爱偷懒的阿姨在跟他说些什么。因为好奇跑过去问老板这个妹妹是做什么的,老板说这是新招到的长工,前两天就来面试了,我不在。
“那她要和我一起住地下室嘛,但是另一张床上你们已经放了很多货在上面了啊。”
“先将就一下嘛。”
“但是之前你们不是把库房的东西都搬过来了?那间库房不是给你们的亲戚住了啊。”
“那她就睡你的床吧。”我一脸懵,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我第一次见这个妹妹就让我让出自己的床,事情发生得太快我还来不及反应。站在老板面前想理清一下头绪。
“那她什么时候搬过来?”
“她说今天搬。”我更无语了,这部明摆着要赶我走吗?要是我现在没有跑过来问他他准备什么时候给我的讲呢?等我干完了一整天的活,通知我的床被人占,然后大晚上周围的房间都满了,也找不到的住的,准备让我睡大街?我已经有点愤怒了,但是按捺着不说话。
“那你帮我把我的工资算一算,我现在就走。”当时我想既然老板既然能做出这种事情那肯定不给工资这种事情都是干得出来的,我已经想好的要是不给我工资就死赖在这里不走。
“你中间说把工资涨到了一千五,那就是五十块一天。我做了七天。那就是350块。”
“不不不,不能这么算,涨工资是后面才说的,前面还是得按照四十块一天算。”我已经无语了,我已经不想再和老板有语言上的交流。
最后我领到了三百块的工资,然后回到自己的地下室迅速收拾好东西。走的时候奶奶给我打招呼,说让我一路保重,老板娘还在装摸做样。
“留下来吃午饭吧,吃了再走。”
“算了吧,我还要赶路。”我可跟你吃不下饭。
“那我就不留你了。你慢走。”我走在古城的路上很高兴,有一种解脱的高兴。我终于又可以在路上自由地行走了。更多的是脱离了这里。其实最让人难受的不是工作本身,而是我遇到的人。
都说因为一个人你会爱上一座城,但我是因为一些人而厌弃了这座城。在大理我既没有去苍山也没有去洱海,双廊和蝴蝶泉也没有留下足迹。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离开这里,所以毫不犹豫地搭车去往下一个地方。
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我想起在大理的经历也会有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我想,虽然我没有仔仔细细地体会过大理,但我以后是不会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