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街上分为三省,三省人是三省人的容貌,三省人是三省人的语言,三省人是三省人的商店。……三省人如此不同,但却和谐地统一在这条街上。地域的限制,使他们不可能分裂、仇恨,他们各自保持着本省的尊严,但团结友爱却是他们共同的追求。”
——贾平凹《白浪街》
秦——陕南篇
提到陕西,人们总是会想到那震天吼的陕北民歌:“山丹丹里那个开花哟,红里艳艳个鲜……”吼起来如痴如醉的秦腔,以及那击打起来热情似火的安塞腰鼓,确如李斯的《谏逐客书》中所说:“夫击瓮叩缶,弹筝搏髀,而歌呼呜呜快耳目者,真秦之声也”。
由此,陕西人留给人的印象就是粗犷豪迈,“面条像裤带,辣子是道菜”,似乎连饮食也概莫能外。殊不知,出了潼关,在大秦岭的南面,确切地讲,是陕南与陕东南的安康、商洛两地,已然褪去这种粗犷之气,温柔平和的民风民俗,宛如“碧玉小家女”。很荣幸,我就是从这大秦岭的封面——商洛商南走出来。
打开百度,搜索商南,百科会给你贴出以下释项:商南县位于鄂、豫、陕三省八县结合部,是陕西的东南门户,又名鹿城。浅山、丘陵地貌,基本地理状况是“八山一水一分田”。总面积2307平方公里,全县辖16个乡镇164个村3个社区,总人口23.58万人,抛去客观的地理位置描述,于我而言,商南就是一个静谧温柔的小县城,不似关中平原,千顷沃土播希望,也不似陕北高原,塬、梁、峁沟壑纵横,它所拥有的,只是山——大小、高低形状各异的山。
从高空看,你会发现鹿城就是一个个依山傍水的聚落组合而成,而坐落于陕西最最边缘的白浪镇,更似兼顾秦风楚韵的混血美人,在陕西最东南处缄默不语,却又别具风情。在白浪镇下辖的村落里,地坪似乎占据了更为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天道酬“秦”,农生百业吧,每家每户中,必定有一位种庄稼的好手,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也在他们手上得到了稳定的传承。
然而,小小的白浪街,又似乎与大山有些不同。
从村口出去,顺着水泥路向下延伸,二十多分钟的车程,就可以到达那被称为小香港的白浪街。街右侧道路中有一座两米多高的石亭,正中是一块三棱石,分别刻着陕西、湖北、河南三地的简称:秦、鄂、豫,沿街向下走,可以看到三省客栈墙壁上刻着平凹先生的文章《白浪街》,文章是以蝇头小楷书写,占据了好几个版面,镌刻分明,深浅有度。
白浪人是勤劳朴实的,除此,他们更兼收了豫人与鄂人的特点,好客且颇有生意头脑。从正街走下去,两侧皆是农家乐饭店和旅社,给风尘仆仆的行人提供食宿与歇脚地儿,褪去旅行中的疲累。我曾结识一位湖北的同学,他们一家就是做饭店兼宾馆生意的,为人极其和善,对我们这些孩子、对那些歇脚的人都十分热心,附近的旅社亦是如此。
小香港,白浪街,颇具人情味儿。
鄂——湖北篇
“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和湖北人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他们是极精明、极有生意头脑的,所以这就造成他们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精明且高冷。事实上,每一处的人们,都不是单一而绝对的性格。湖北十堰人讲话很有特点的,他们会把“你去不去”讲成“你客不客”,最初不理解时,闹了不少笑话。与北上广相比,十堰近乎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城市,但我这样讲,你可别被迷惑住了,十堰是国家二汽中心,对,你没有听错,它是除了长春之外汽车产业制造最多的城市,所以与此相关的产业发展也是十分迅速的。十堰也分为三堰、五堰、六堰等等,《广雅》中记载:“堰,潜堰也,潜筑土以壅水也。”因此,“十堰”名字的由来,大抵与农业发展有关。
南化镇是属于十堰市管辖的,巧的是,南化镇也有一个白浪,无论这地名是自然更迭,还是人所为之,秦、鄂之间的关系确是密切相连的。两省之间不仅互通有无,更互通姻亲,这样一来,血缘更是绑定了二者的缘分。据我所知,身边的婶婶、嫂子大多来自湖北、河南两地,正如贾平凹所言,她们待人和气,处事机灵。
豫——河南篇
一直以来,中国人似乎对河南人的评价不是很好,无论是“偷井盖”这种带有地域歧视的戏谑,还是兜售“假烟假酒”的行为,似乎坐实了“河南人,十个就有九个骗,总部设在驻马店”的传闻,所以他们的身份总是略显尴尬。但这种所谓的鄙视链条,其实根本经不起推敲。任何地方的人都有好坏,而不应归结于地域和身份,刻板的地域印象只会消弭善意。
在过去十多年的相处中,我发现,荆紫关人确是热情好客,如果要是在哪家荆关的亲戚家中歇了脚,不把好吃好喝的端出来,不把你招待的妥妥贴贴,他们是不会放你走的。几番的盛情款待之下,可能就会让你和后主刘禅一样,发出”此间乐,不思蜀”的感叹了!所以,不同于陕西人的敦厚、寡言,荆关人个性洒脱且不拘小节,快人快语又率性自然。
说了人,自然要谈谈景了,荆紫关镇算是三镇之中年龄最大的了,从明清时期,这里就商贾云集,车水马龙了,山陕会馆里记录了荆紫关镇近七百年的历史,断壁残上勾勒的壁画也依稀可见,古街的青石板更让你有一种瞬间回到了那个手持油纸伞路过市集的感觉。
大胆的荆关人是不惧吆喝的,记忆深处是那沿街叫卖的声音,“收头发,收——长头发”、“豆——浆,八——宝——粥”,他(她)们骑着后座改良为大皮箱的自行车,皮箱里装着熬好的热饮,在街上缓缓前行。冬日里,你只需要给他们一块钱,就可以喝满满的一杯。先暖手,稍稍冷些,一管扎下去——噗!喝一口,尽是谷物豆类的香甜,此刻漫步在晨曦的大道上,看白烟袅袅升起,化尽了一冬的严寒…
至今,仍然想念八宝粥中荸荠、花生、红枣的味道。
文末,我想以三省碑附近有名的对联做结:
“白浪无波一石踏三省,
丹江有船一日过五县。”
愿三省,一世安宁。
一点碎碎念:
这篇文章是我在16年写的,当时刚上大学,带着朋友分别在秦、豫、鄂三省交界处各走了一遭。与中国其他千千万万个城镇一样,这三处并无任何极其出彩的地方,唯一特别的一点,大概就是它们属于三省交界了。可于我而言,它们承载了所有关于童年的记忆。需要说明的一点,新的区域划分中,“白浪镇”已并入“湘河镇”当中,从此,“白浪镇”这三个字也许会在历史长河中烟消云散,但它留下的,是一代人的记忆与怀念。
熹文说,“故乡”是一个只存在于抒情诗句里的概念,唯有其落在了某人某物身上,才可感知。对我而言,家乡不再是从小生长的地方,而是让我觉得有安全感的地方。希望所有人,离了家乡,能够学会接受破碎和离别,学会和你自己相依相存,成为自己最强大的盟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