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家携小姑探望双亲,是每逢佳节最重要的事儿,让“倍思亲”化作“倍欢欣”,该是儿女最大的孝心。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飞奔在刚刚完工的胡杨大道、新酒航路,开阔而平坦,颇有一马平川任我行的逍遥。沿途层林尽染,秋意渐浓,夕日欲颓,戈壁撒金,落日的庄严肃穆伴随秋的萧瑟呈现西部独有的粗犷与无垠。“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古人的诗句,总觉无法尽述亲历落日熔金的雄浑与旷远。那是高楼林立的现代都市无法抵达的视线;那是亭台水榭俯拾皆是的江南水乡无法企及的苍莽;那是青山隐隐水迢迢的多情无法明了的深沉。大西北,一个与马革裹尸、孤城冷月相连相关的文化名词,“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承载了多少建功立业将士的豪情壮志,铭记了多少戍卒战士的思乡之情,滚滚红尘客,我心所向便安然,纵使相逢尘满面,终不悔一腔热血撒疆场。大西北秋天的落日让我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生命的伟大与黯淡,生活的繁芜与简单。想那密密匝匝聚集在高速路上,名胜景点处的他乡异客,是怎样的焦躁、抑郁、烦扰……追赶风的速度,追赶涌动的人潮,追赶时尚的脚步,追赶他乡的风景,请歇歇脚,安静地听听自己的内心:我一定要在路上吗?世界这么大,终有我们的足迹无法踏上的土地,红尘安然,随处皆风景。
到家已是月挂柳梢,四野寂静,偶有星星点点黄晕的光透过农家小院。农忙时节,大伙儿也只有在这个点才舍得从田间地头收工回家,准备晚餐。为了迎接我们的到来,婆婆早已准备好了晚餐,灶塘里燃尽的余灰再复点燃,两位老人来来往往于庭院间翘首以待的焦急浮现眼前,这是最朴素的表达,却是最深情的牵念。最俗常的老三样拌面,儿子吃的格外香,连吃三盘,还在念叨:奶奶做的饭真香!味蕾的记忆真是很奇特。小姨家的葡萄是我最不能抵挡的“水果之王”,从春季便一直挂在嘴边,直到秋天成熟,专程驱车两百多公里,只为剪几串葡萄,以慰口舌之思,因为那是儿时的味道。即使再昂贵、再稀罕的红提都无法取代,自家门前葡萄藤上那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小玛瑙,尽管个儿小,味儿却格外甜。那味道里有从春到秋的守望;有妈妈催着浇水施肥的吆喝;有四季风霜雨雪的洗礼;有日月光华的恩泽。儿子的味蕾记住了在爷爷奶奶家成长的味道,那些在河里打澡、在河堤上建碉堡,陪着爷爷喂鸡养羊、和奶奶一起打枣、摘梨的岁月;那些与自然为伴在院落里数星星的岁月;那些趴在爷爷背上听故事的岁月。小姑感慨着说:“进之,再吃点儿吧,吃一次少一次啊!”是啊,七旬老人,不愿离开生生世世守着的土地,那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那是出出进进都有唠不完嗑的乡音;那是我家的鸡蛋送你几个,你家地里拔一撮香菜调饭的乡情;那是你有需要我来帮,我有困难你来扶的慷慨。莫说红尘已看破,在未知的某个角落,红尘正这样相安无事的看破着一切,我们是认认真真安然走过的剧中人。
朋友说:近日总失眠,前往青海的列车上竟睡得很安稳……我想他的心灵故乡大抵是在路途中。正如这个夜晚听着几声犬吠、偶有旷野的风吹来,我竟也安然入睡,睡的恬静而踏实。我心安然,安然于明天依然有一轮朝阳跃上地平线;安然于明天依然有鸟儿在枝头为我歌唱;安然于明天依然是生命中最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