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80岁的叔叔总是有着说不完的话。
“你们都好吗?你退休了没有?你去看你妈没有?你妈好着没有?孩子们都工作了没?”
我一一回答,然后也会问他许多问题:“您老最近可好,身体是否还好,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出去锻练身体”等等。
更多的时候是,叔叔在电话那头说个不停,我在电话这头认真倾听。他舍不得挂断电话,我不忍心结束倾听。
叔叔是父亲的大弟弟。他们生在大凉州,因生活所迫,一个从小就流浪到了天祝,一个成家后却带着妻儿去了新疆石河子兵团。
这一分开就是一辈子。
父亲没有再回大凉州,叔叔也没能再回内地。年轻时的叔叔长啥样,父亲没有讲过,我们只知道新疆那边还有个叔叔。这么多年,叔叔没有来过内地,父亲也没有去过新疆。
婶婶去世好多年了,叔叔和小儿子生活在一起。
小儿子在一家工地上开揽拌机,工作很忙,常常顾不上照顾叔叔。所以,婶婶不在的这些年里,基本上是叔叔一个人生活。
父亲去世那年,叔叔一家开车从库尔勒赶来。在父亲的坟头,叔叔长跪不起,老泪纵横。
这么多年,兄弟俩相距天涯,总觉得有生之年一定会见上一面的,不曾想如今却是阴阳相隔,成了永远的别离。
叔叔临走之前问我什么时候可以退休,说让我退休之后去新疆看他。
我说我五年以后就可以退休了。
叔叔说,那我活不了那么长时间。
我告诉叔叔要好好活着,五年时间很快的,你绝对可以活那么长。父亲活了84岁,叔叔你也可以。
如今五年以经过去,叔叔还很硬朗地活着。只是想家,想大凉州的心更切。
我忙,常常忘记给叔叔打电话。叔叔便隔三差五打过来。
电话里总是问这问那,叮嘱这个叮属那个。不说一个想字,但我知道这就是深深的对自己故乡的思念。这种思念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日渐变浓,久久回荡在心底。
前年去新疆看望过叔叔。他当过兵的身体还如以前般的硬朗。
叔叔白天陪着我逛公园,夜晚还不知疲倦陪我去看库尔勒夜景。一路上给我讲父亲的故事,讲自己的故事,讲家族的故事,仿佛一个老小孩一样。
我知道他不是不累,而是不想让我离开。
我临走时,他再三叮嘱让我记得退休后再来看他,说自己年龄大了,也不可能一个人回内地了,只有等我们去看他了。
我答应着离开。但两年了,因为各种原因也没能再去新疆。
常常会接到叔叔打来的电话。在电话的那边,问长问短,说自己也说孩子们,说梨花开了,说枣儿熟了,说楼房装修好了,说他已经住进新楼房了,说儿子儿媳妇很忙。
叔叔在电话里从来不说一个想字,但每一句话都流躺着浓浓的思乡之情。
故乡是游子越走越远的那条路,回不去却一直在心头。
故乡是游子那通拨通了就不忍心挂断的电话,听得见家乡的声音,却回不到家乡的院里。
游子的故乡在天涯,天涯的故乡在心里。
我谎称自己很忙,告诉叔叔得挂电话了。叔叔无奈地恋恋不舍地挂断了唠叨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我的心里却增添了一种怅然若失。
叶落归根啊,叔叔不说,但我能感觉得到。
故乡啊,故乡,你是多少游子心中难以说出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