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看一遍红楼都有不同的感觉,近日,读过一遍书后又重温了一遍87央视版《红楼梦》。红楼梦中的女子,林黛玉和薛宝钗有较大争议,很多红楼学说,都绕不开钗黛之争,分为“拥林”和“拥薛”两派。佛家有人生三重境界之说,即:“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而我眼中的钗、黛也在随之变化。
红消香断有谁怜
初看红楼,总觉得林黛玉是最悲情的女子,寄人篱下饱尝辛酸,最终被封建社会的冷漠与无情所害。那时候不管看书还是看电视,总要为林妹妹掬一捧哀情的眼泪,恨不能替她扫平路上的障碍,将她一路护送到宝玉身边。那时候,她是心中的仙子,是不入俗眼的花中逸品,遗世独立,满怀幽怨,高洁而又有风骨。她不仅有少年听雨歌楼上的诗情,清寒入骨我欲怜的画意,还有草木黄落雁南归的凄凉,花气温柔能解语的幽情。如果要找一个词来形容黛玉的美,或许只有“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而宝钗圆滑世故、性冷无情、虚伪艰险,陷害林妹妹,信奉封建礼教,多次规劝贾宝玉走“仕途经济”、“立身扬名”之道,所谓的“金玉良缘”破坏了宝黛的“木石前盟”。
珍重芳姿昼掩门
再看红楼,黛玉未免尖刻刻薄,心胸狭窄,爱使小性儿。周瑞家的送宫花,黛玉说“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扑蝶的宝钗不小心偷听到了小红的悄悄话,为了隐藏自己多余的到来,表明先前林姑娘在这儿,小红想:“要是宝姑娘听见还倒罢了,林姑娘嘴里最爱刻薄人,心里又细,她一听见了,倘或走漏了,怎么样呢?”;当史湘云笑言她与一戏子相像时,她生气别人拿她开玩笑;金钏投井后,王夫人想要给金钏两套装裹衣服,但现成的只有黛玉生日做的两套,王夫人说:你林妹妹那孩子素日是个有心的,宝钗便说:拿我的去吧,我不忌讳。如此种种,林黛玉心胸狭窄,嫉妒心强的形象通过自己的举止和别人的描述跃然纸上。
而宝钗则是端庄稳重、温柔敦厚、豁达大度,和各方面的人保持着一中亲切自然、合宜得体的关系,正如脂评所说:“待人接物不亲不疏,不远不近,可厌之人未见冷淡之态,形诸声色;可喜之人未见醴密之情,形诸声色”,可谓是是现代人为人处事的典范。心直口快、性格豪爽的史湘云曾经真诚的称赞宝钗“这些姐妹们,再没有一个比宝姐姐好的”。对于寄人篱下的林黛玉,家境贫寒的邢岫烟,也曾给予过种种帮助。宝钗不仅品格端方、容貌美丽,而且天资聪颖,博学宏览,元妃省亲时指点宝玉诗中“绿玉”改成“绿蜡”;对宝钗点的那出《寄生草》:“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激赏不已;她也读过《西厢记》,她也有少年天真的时候。宝钗的美不仅在于“淡极始知花更艳”的清雅,更在于“不语婷婷日又昏”的坦然。她是成熟之后的林黛玉,我们看不到她的任性悲愤,她是经历了怎样的成长,才变成如今“虽有荣观,燕处超然”的模样?!宝钗的大美在于她的超凡脱俗、圆融无碍,这正是生命的大智慧。
质本洁来还洁去
后看红楼,当人们越来越多地了解黛玉,就会深深地感到她的坦率纯真、见之以诚。黛玉平生只有两个心思,一个是宝玉,一个是作诗。她同丫鬟紫鹃情同手足,远远超越了主仆关系的界限;她对香菱的求教,不因其低下的侍妾身份而拒之门外,反而是谆谆善诱。当她真正信任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毫不犹豫地捧上自己的赤子之心。钗黛冰释前嫌的那一段,黛玉叹道:“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从前日你说看杂书不好,又劝我那些好话,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错了,实在误到如今……”林黛玉素来是心高气傲之人,却说出这一番剖心之语。幼弟早夭,母殁父亡,虽同为客居,宝钗还有母亲兄弟,湘云是走亲戚,林黛玉呢?她能去哪里?总不能说:雪雁,收拾东西,咱们坐船回苏州去!?
《红楼梦》里,向来不吝于对比,繁华与寥落,欢欣与悲戚,通达与愁懑……宝钗与黛玉,原本就是两种迥异的生命形态,有何高下之分?曹公对每一个红楼儿女本都是满怀爱与悲悯,没有绝对的善与恶,好与坏。红楼的魅力之一在于让人思考人性的复杂,在善与恶之外,不止黑与白,还有大片的灰色地带。大梦方醒,人生是一种平衡。
十年之后的我重读此书,又当何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