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18日 星期一 晴
今日凌晨五点多突然醒来,回想起梦中的情形,心里还有一丝心痛的感觉。还是那熟悉的老屋,和老屋里落满灰尘的黑漆漆的桌子,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在暮色笼罩中,爷爷的穿着一身黑袍子,我和奶奶搀扶着病重的爷爷,我似乎感觉到他的生命力正一点一点消逝,心里头沉甸甸的。
冷汗打湿了我的内衣,我从梦魅里逃出来,发觉手被爱人紧握着,他在身畔沉睡,我的泪无声落下,打湿了枕巾,爷爷已经走了几年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只是偶尔来到我的梦里。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作为知青下乡了,爷爷奶奶工作很忙,还有一大家子的孩子要养活,没有精力亲自带我。于是,我就被寄养在乡下我母亲的养母家里。那时这位外婆家也是一穷二白,患重病的外公和一双儿女都需要外婆的照顾。
外婆每天忙着卖汤圆和米酒,做点小生意养活一家人,还要做大量的家务活。她真没有时间和精力来拉扯我,只得用宽带子把我捆在椅子上,把我放在她做小生意的旁边,我整天傻乎乎地看着街边的人来人往,显得有些痴痴呆呆的。
爷爷常常开着他的翻斗车跑很远的路来看我,用他的一双大手把我抱起来举过头顶,我却没有任何反应,他以为我的脑袋坏掉了,于是坚决把我领回家,和我奶奶亲自养育我。
他们带着我一起睡,而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遗尿,有时候还一晚上尿几次。他们会让我继续睡,而自己起床换床单。那时爷爷奶奶几乎没睡过干净的床,然而,他们却从来不会责备我、打骂我。因此,我从来没有什么压力,小学三年级后这遗尿的毛病就莫名其妙的好了。
小时候每年过年的时候是我最快活的时光,我的爷爷是舞龙舞狮队的灵魂人物,他舞着龙头和狮头,我和奶奶跟着他的队伍沿着街道走着,那真是人山人海啊!看着爷爷舞来跳去的,我的眼睛迷离恍惚了,走着走着就睡着了,奶奶一直牵着我的手,却不知道我已经进入梦乡了。
当我父母终于返城工作后,我也已经读小学了,他们也开始亲自管教我了。父亲脾气暴躁,对我更是没有耐心,还曾在大冬天把我提起来扔到场坝里,所幸那天坝子里垫起了很厚的雪,我是毫发无损,只不过在我的心里种下了叛逆的种子。
在青春期的时候,不管我爸说的对错,我都会跟他对着干,还曾离家出走过。甚至有次我被老爸吼了后跑到麒麟河边,一路上边跑边哭,要不是爷爷奶奶紧跟着追来,我想可能今天就不会在简书上写写画画了。
工作后,爷爷奶奶还把我当成孩子,2000年到武汉中南医院进修一年期间,每次回家他们都会给我准备大包小包的土特产带去,我们寝室的其他地方的同学也都爱上了恩施的榨广椒、油炸土豆片、红薯干、腊香肠等。
2008年在同济进修期间,因为过年的机票非常贵,要一千多,是我几个月的工资,我就准备正月初一回去,这时的机票可以打折的。爷爷坚决不同意,他说“麻雀都有三十夜”,要我务必赶回去。于是,我乖乖回去了。当时觉得回家花了这么大代价实在太不值得了,后来爷爷去世后才发现真正能够陪老人过年的时间屈指可数,每一次的陪伴都是无价的,都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爷爷走之前的一两年里患老年痴呆症,忘记了回家的路,忘记了自己的儿女和孙子、重孙,却始终记得我,还特别尊重我,觉得我是黄家出的第一个大学生、医生,光宗耀祖了。我一回老屋,爷爷就会亲自搬来凳子,唤着我的小名“林林儿,坐这儿!”他总是津津有味听我讲我的工作和生活,即便听不懂我在讲些什么。
在最后的那些日子里,他一直躺在床上,眼睛却望着窗外,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在一个春和日丽的早晨,我和爱人很费力地把爷爷搀扶到场坝上,短短几米的距离走了十几分钟,爷爷是一步一喘息,举步维艰啊!终于可以在外面晒晒太阳了,我看见了爷爷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只不过坐了不到两分钟,爷爷就支持不住了,他患食道癌,十多天没吃没喝了,全靠静脉补液维持生命,已经是瘦骨嶙峋了。这是爷爷一生中最后一次晒太阳,这在健康的人看来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对于即将到生命终点的老人是多么难能可贵啊!那天春日里的阳光与微风,还有爷爷的微笑和蹒跚的步履永远印刻在我的记忆中。
爷爷走的当晚,我紧紧握住他的手痛哭流涕,断气后的他睁着的双眼也终于慢慢闭上了。前几年,我遇到了极其悲伤的事情,于是独自一人来到爷爷坟前和他说话,仿佛他就坐在我的对面,像生前一样默默听我述说着。
爷爷走后我常常做梦梦见他,他依然那么温和可亲,和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只不过伴着爷爷身影的是那盛开的花儿纷纷飘落。梦里花落知多少啊!那一片片凋零的花瓣仿佛是自己逝去亲人的肢体,一点一点离我们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