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中国的历史上,明末清初无疑是一段痛史。这个时代是一个天崩地裂、山河破碎的时代,它给了最崇高的人和最卑劣的人一个淋漓尽致展示自己的舞台,在这其中,明末的英烈遗民的数目,无疑是庞大的。在抵抗异族建立的满清政权的过程中,涌现出一大批忠臣英烈,而在满清定鼎中原后,保有民族气节的一部分士人或参与抗清的大业,或做了明室遗民。本文主要分析两种诗人,一位是英烈张煌言,另一位是遗民顾炎武。从而借助他们来看英烈遗民诗人的文学创作,并推知他们各不相同却又殊途同归的心态。
【关键词】明末 英烈 遗民 诗人 文学创作 士人心态 张煌言 顾炎武
一、英烈的孤忠大义——张煌言
张煌言,字玄著,号苍水,浙江鄞县人,南明将领、诗人、民族英雄,崇祯年举人,官至南明兵部尚书,现代史学家顾诚先生在《南明史》一书中赞他是“几乎无可挑剔的完人”,并说“在南明历史上,最杰出的政治家有两位,一位是堵胤锡,另一位是张煌言”,黄宗羲曾评价他“公不幸而生明季,明季幸而生公”,并在著作《南雷文定三集》中说“宋明之亡,其传之忠义,与不得而传者,非他代可比,就中险阴艰难,百挫千折,有进而无退者,则文文山、张苍水两公为最”,将他与文天祥并称。后人则将他与精忠报国的岳飞、力挽狂澜的于谦并称为“西湖三杰”。
张煌言不只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和民族英雄,也是一位出色的诗人,有《张苍水集》传世。在张煌言长达二十年艰苦卓绝的抗清岁月中,他一路南征北战、戎马倥偬,在战斗生涯中写成了大量诗文,其中饱含着质朴悲壮的爱国热情。其风格慷慨激昂、沉郁苍凉,表现了他强烈的民族气节和报国热情,蕴含着令人动容的悲壮之美。
张煌言不仅是一个文采风流的诗人,更是一个坚定不屈、百折不挠的斗士和英雄。这两种不同的特质造成了他的诗歌的不同。虽然张煌言一生功业并未成功,最后更是被清廷俘虏,但不同于其他诗人词人的感时伤世,张煌言的诗歌反而充满着一股不屈不挠的情绪。同时,在南征北战的过程中,张煌言目睹连年战乱给人们带来的痛苦,因而在诗中也带有忧国忧民的思想。在穷途末路时,他所想的也并不是个人的得失荣辱,而是国家人民的苦难和历史上先烈的精神。
杜甫的诗被称为诗史,正因为杜甫经历过安史之乱那段战乱频仍、民不聊生的岁月,因此才能在诗句中将身处在变局中的直观感受真实的描绘出来。张煌言亦是如此,他是南明朝廷内的支柱,亦是抗清的一面旗帜,身处历史之中,当会有与杜甫截然不同的体验。虽然体验不尽相同,但那种忠义之心与忧国忧民的精神却是一脉相承的。
张煌言的诗大概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追忆先辈忠义志士事迹同时表明心志的,还有一类是忧国忧民怜悯百姓生活的。这两类诗都各有各的特点。在张煌言被押到清军营地时,他所吟的两首《甲辰八月辞故里》,诗中缅怀先烈忠义志士的精神,同时自己也表明了自己的心志,在最终也表现出了对江山易主、人民苦难的自嘲,至今看来仍然是令人热泪盈眶。第一首中第一句“义帜纵横二十年,岂知闰位在于阗”表明了无奈的情绪,虽然自己所做的一切最终成空,也不可能像范蠡严子陵那样功成身退“桐江空系严光钓,震泽难回范蠡船”,但他仍然百折不回,活着的时候虽然没能拯救国家,但死后希望能够用自己的魂魄庇佑华夏“生比鸿毛犹负国,死留碧血欲支天”,最终认为自己的忠贞不敢求青史流传。第二首中,首先说自己国破家亡,但是却有着自己的楷模“国破家亡欲何之,西子湖头有我师”,然后追忆先辈“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想到岳武穆和于忠肃。后面说到“惭将赤手分三席,敢为丹心借一枝”,为自己能为国捐躯青史留名而自豪。最后一句“他日素车东浙路,怒涛岂必属鸱夷”表明了他抗清矢志不渝的决心。他的怀古明志诗读来让人热泪盈眶,具有很强的感染性。
然后是他的忧国忧民的诗词。例如他的《辛丑秋虏迁闽浙沿海居民,壬寅春余舣棹海滨,春燕来巢于舟,有感于作》,感叹迁海令后的沿海居民的悲惨境况。在诗中,张煌言表现出的忧国忧民之心显示的淋漓尽致。如“今年旧燕来,旧垒多败瓦”,又如“春燕巢林木,空山啼鹧鸪。只今胡马复南牧,江村古木窜鼪鼯”,字字表现了他对异族统治中原的痛恨和对社会黑暗的揭露。通过咏史和现实的结合,描写了沿海人民的悲惨生活。
二、遗民的深刻反思——顾炎武
顾炎武,原名顾绛,后因仰慕文天祥学生王炎午,因此改名顾炎武,世人称其为亭林先生,曾参加昆山地区的抗清义军,兵败后漫游南北。明末清初著名的思想家、史学家和文学家,与黄宗羲、王夫之并称明末清初三大儒。
曾参加过抗清义军但又留在清朝的顾炎武,是一个对故国有着感情的文人,但他也没有如同杀身成仁的张煌言那样刚烈。顾炎武亲身参与了多次抗清活动,也曾经不屈不挠、屡败屡战,也有过“长将一寸身,衔木到终古”的执着与坚定。但在多种抗清活动均宣告失败时,他也会开始反思,反思历史,反思两百年的明朝为何会被满族灭亡,并将他的感受都写在了诗中。
他师法杜甫,继承了杜诗中深沉的忧患意识。少年之时,明末学风萎靡空洞,而他则主张务实求真,并对时局的危急有着很深刻的认识。虽曾有过匡扶社稷的宏愿,但权奸当道、政治昏暗的明末并不能给他发挥才能的空间。于是他开始考察天下郡国,并结合当时的实际写下了《天下郡国利病书》,希望能为治理国家提供参考。然而中年之时,却遭遇国家的大变局,李自成攻破北京城,清又随之入关,一时风云激荡。他在弘光朝时对明朝两百年的沉疴积弊进行了深入思考,对弘光政权也有着深深的忧虑。
崇祯帝宵衣旰食,极其勤政,符合了封建时代对于明君的大多数定义。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君主,让两百年的明朝在他的手中灭亡,时人大多对此不解。但顾炎武却看透了明朝的积弊和亡国的本质。他在《大行皇帝哀诗》中写到“求官逢硕鼠,驭将失饥鹰”、“人多比德朋”,明确指出了明末朋党遍地,权奸横行的局面,又说“一自德陵升驭后,山河祠庙总沦倾”,自天启朝一来,朋党之争愈演愈烈,崇祯虽大刀阔斧整顿,但奈何积重难返,再则文官贪财,武将怕死,最终失国。
顾炎武对于明朝的反思还不止这些。他还对南明抗清的形式有着独到的见解。针对南明君臣偏安一隅的短视行径,他痛心疾首并多次上书,并在诗中言明“何当整六师,势如常山蛇”,并对南明诸王互相攻讦的情形感到忧虑,对此他提出了“一时并起实仓皇,国计人心多未协”。
除了对时局的敏锐洞察力外,顾炎武的诗中还体现出了战乱与清政权残暴统治导致的百姓悲剧。《羌胡行》中的“四入郊圻躏齐鲁,破邑屠城不可数。刳腹绝肠,折颈折颐,以泽量尸。幸而得囚,去乃为夷,夷口呀呀,凿齿锯牙。建蚩旗,乘莽车。视千城之流血,拥艳女兮如花”、《督亢》中的“一归屯占后,墟里少遗民”,都体现了动荡中的普通民众的苦难。
这两位诗人,一位是英烈,一位是遗民。在那个战乱频仍、民不聊生的年代,他们有着不同的人生道路选择,但不变的是对国家社会的责任感,“兼济天下”的情怀。逝去的英雄依然吟诵着慷慨激昂的诗句,活下来的哲人却在思考着过去与未来。这个世界需要英雄,也需要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