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条通往学校的崎岖小路上,我骑着自行车,欢悦地穿梭在青灰色的矮檐下,锈红的铁门边,仍残留着不知何年何月模糊的纸迹。
说来可笑,我昨晚还梦回到彼时,焦急地奔跑在这座城中村里,只为赶上那即将开始的考试。
那是我小学二年级的事情了。
那时,我家离学校不近,走大路不仅要避开跌跌撞撞的车辆,还要起个大早,赶个晚急。朱住在我家楼上,是我同班隔座的好兄弟,每天和我一起上学放学,为此也同样苦恼不堪。
我们在长期的摸索下,总算发现了一条“捷径”。
那是片夹在家与学校之间的城中村,清一色的平房在高楼大厦间,像雨林间的小片平原,显得突兀,格格不入,但在我们眼里却是通往宝藏的神秘迷宫。
这是条颇具吸引力的捷径。如果我们从中找到正确的路线,至少能替我们节省下十分钟来。
我和朱组织起一帮同学,半探险似地,在错综复杂、曲里拐弯的胡同中摸索着路线。我们先到胡同口小卖部胡吃海喝一顿,再结成“骑行帮”,呼拥着冲进狭窄的胡同,在近乎狭窄成一条线的巷路中比拼车技。
此后放学,城中村里总充斥着嘈杂的车铃,零件间咣咣铛铛的摩擦,以及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吵闹,直到一家租户的女主人,怒气冲冲向学校告了状为止。
教导主任将我们这群顽童抓了去,好一顿怒斥,警告我们不准再走那条“捷径”。可我们既是一群顽童,又怎肯轻易罢休。
其中便有一人,提议实行报复计划。
胡同口的小卖部里,一直有种名作“黑加仑”的汽水饮料,深受小学生们的喜爱。墨色的玻璃瓶向空中一掷,砸落在地的瞬间,仿佛一颗颗手雷的爆裂,撼动天地。
我们五六个人,飞骑着单车,手里各持一个“黑加仑”空瓶,轮番往她院里“轰炸”,炸完便跑。
那噼啪的碎裂声,像一串串过年的鞭炮,震耳欲聋,伴随着女子愤怒的尖叫,几乎同时在我身后响起。我心里一慌,加紧了脚下蹬轮的速率。
当背后女人骂骂咧咧冲出铁门,生锈的铁栓声响起,顷刻扎进了我紧绷的神经,吓得我恨不得跳起。然而四下望去,同伴早就没了影,把我远远甩在了身后。
我听到女子愤怒地叫喊声在胡同里回荡,整个人几近僵住,车把子一歪,硌上了一块石头,整个人也随之翻倒在地。
女人铁青着脸追过来,一把将我揪起,不分青红皂白地破口大骂。她威胁着要找我家长,要去学校狠狠地告我状。
我从未经历过如此的变故,鼻子一酸,鼻涕眼泪顺势哗啦流下。女人看着凶恶,心眼倒是不坏,见我可怜巴巴,倒不忍心再骂,只是凶巴巴警告我,以后万不可再这样,就气呼呼转身离去了。
我扶起车,哭哭啼啼、一瘸一拐回了家。我一肚子苦水,向家长倾倒完毕,就给朱打电话,和他大吵一架。
我控诉朱的不仗义,大难临头抢先飞;朱却更不服气,说我技不如人,纯赖自己。
少小不懂事的我,从未意识到自己的过错,反而硬是胡闹了一晚,现在想想确实活该。
我为我的顽皮和不懂事付出了代价。后来某一天,我的屁股莫名被我爸开了花。我满脸委屈地看着他,他却告诉我,原来那女人去学校告了状,但只要求好好教育我,并没追究其他的责任。
他告诉我,如果她要真追究起其他责任,那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教育可以了事的。
多年后,我才意识到那件事的严重性,既后怕又怀有歉意的同时,还感慨于女人的仁慈。
我再没有经过那片城中村了,一起的伙伴也不约而同地散去。
中学住了校,偶然一次经过,才想起了这段往事。
再想进去看看那户时,才发觉,城中村不知何时,已变成一条商业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