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则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114期“夜”主题文活动。
午夜，古驿道连同远方的雪山一道被凄清的月光吞没。路边，残破的线条勾勒出房屋的影子。
北方的干冷天气维持住这破旧驿站仅存的尊严，没让它透出腐朽的酸臭，里头能拆的东西大抵都拆光了，空荡荡的连盏油灯都没，只有微弱的月光与门外两盏灯笼的微光从门窗透入。
两人对面坐着，巨大的影子占满了一堵墙。
丙三说：“古道热肠人人有，爱打抱不平，如兄弟这样的人，能活得长久的却少有。有些人没本事，惹了灾殃没熬过；有些人学了点本事，因为仗义，得罪谋个门派，也走了。千里挑，万里选，枉死了许多好人。当中有运气好，本事好的，活下来，干了大事，我们才知道，才认得，剩下那些，大多数，就像田沟里的老鼠，活着时你还能见着几只，死了就全无声无息，连尸体都找不着。
“兄弟，恕在下直言，您不是活下来那个，您是还没死的那个。您若在这一路上横死，也就平平无奇，不值一书，只有那万千人中好运活下来，又干了大事的好人，才是传奇、英雄，是话本里的人物。
这世上想办好事，权势、武功、钱财，这三样东西最少得有一样。”
屋子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风吹动屋外的灯笼，墙上的影子跟着晃一晃。少年人的声音被晃出来。
“以前，我以为侠就是济危扶困，因为，不论日头多大，地上总有影子，那里总有委屈，有可怜，需要别人帮助。
后来才知道，原来大侠的意义是在光天之下的阴影处点一盏灯，照亮一小块黑暗，然后就会有人学着，灯一盏一盏点起，这世上就没有黑的地方了。我想象有人因为我而继续去做这样的事，但凡有人因为我而愿意点灯，这样一盏一盏传下去，我就算死了也不寂寞。”
丙三起身，挡住了所有从门缝进入的光，墙上，少年的影子消失。
“现在，没有光，没有光底下的阴影，你该照亮哪里？”丙三的眼睛在黑暗里发出幽幽的光。
“那我就做那光，哪怕只一瞬，哪怕很微弱，只要有人能记住这束光，记住曾经某一处也亮过，记住光带来的欢乐和喜悦，我想，就会有人也像我一样愿意做光，愿意做喜悦的源头。”
屋子里热起来，少年人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东西在搅动，他越来越坐不住，越来越热，他感到是因为自己让屋子热起来。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黑暗中那两团幽幽的光逐渐暗淡、变矮。
少年走向门的方向，在丙三的身后，从门缝射入的光“轰”一下砸向少年的世界。
“这里不但热起来，一样会亮起来，只是换一个方位，换一个角度。其实，光一直都在，只是被遮蔽了，被忽视了。”少年人觉得一下子屋子里竟然比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还要亮，就像他的双眼，从没像现在这样亮。
“又或者，你是早已经习惯了黑暗，你的眼睛里早没了光亮，忘记了那种温暖，忘记了亮光里的色彩纷繁。”少年看那挡住微光的瘦削身影，“甚至于，你愿意做那遮蔽光明的暗影，或者干脆吞噬光明。”
夜风又起，灯笼再次晃动，可微弱的光依旧塞满门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