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巴尔米拉
又是一个清晨,又是西亚的旭日,我们驱车驶离大马士革一路向北。叙利亚地势南高北低,南部是荒漠,北部是草原,荒漠与草原约各占一半。虽然地处中东,但叙利亚的石油产量并不高,仅能自给。全国最高峰谢赫峰位于戈兰高地以北,但戈兰高地早已落入以色列人手中。1960年代的第三次中东战争,以戈兰高地的叙利亚军队炮击犹太人定居点开始,又以叙利亚战败失去戈兰高地结束。临时军事分界线距离大马士革最近处只有约80公里,大马士革在以色利的炮口下喘息已近半个世纪。
汽车由南向北行驶一段后,掉头向东进入沙漠。早就听说在那沙漠深处有一个巴尔米拉古国,今天终于可以前去揭开那“沙漠新娘”神秘的面纱了。
巴尔米拉是当年位于罗马帝国所属的黎凡特地区的一个城邦国家,它位于罗马帝国和安息帝国商路的中途。这一重要地理位置使它一度成为极为忙碌的商品交易市场和货物中转站,并因此保持了大约200年的繁荣。就在罗马帝国日益走向衰落时,雄心勃勃的芝诺比娅女王掌控了巴尔米拉的最高权力。她开始驱赶罗马军队,扩展自己的领土,企图使巴尔米拉摆脱罗马人的统治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但不久罗马大军卷土重来,囚禁了芝诺比娅女王并将巴尔米拉付之一炬。
汽车终于在巴尔米拉古城的胜利门遗址前停了下来。打开车门,一阵风沙扑面而来。若不是高大雄伟的胜利门矗立在眼前,我们很难相信这里曾经是一座繁华的城市。穿过胜利门便是一直伸展到远方的宽阔的古罗马柱廊大道,从胜利门回望太阳升起的地方,有一座古罗马人供奉太阳神的具有希腊建筑风格的巴尔神庙。沿着柱廊大道前行在不远处左弯,可以看到巴尔米拉当年最大的集市遗址。最后,我们登上了半圆形的古罗马剧场的观众席的最高层。由此望去,也许是由于近2000年风沙的侵蚀,巴尔米拉古城的断壁残垣竟然与沙漠浑然一色。这里似乎只有蓝色和黄色这样两种颜色:蓝天茫茫,黄沙漫漫。
就在笔者撰稿之前刚刚读到一则令人痛彻心扉的消息:年逾八旬的叙利亚考古学家哈立德,一生致力于巴尔米拉遗迹的发掘、研究和保护工作。他曾经发表过一系列关于巴尔米拉的重要论著,他甚至为自己的女儿取名为芝诺比娅。在去年叙利亚政府军撤离后,他依然守候在“沙漠新娘”的身边。ISIS占领巴尔米拉后把这位老人逮捕,要求他说出政府军埋藏古文物的地点。不久哈立德老人被吊死在罗马圆柱上示众,罪名是崇拜偶像,亵渎真主。读罢此文我不禁遥望巴尔米拉泪眼模糊:信仰啊,你何以如此崇高以致视生命如草芥?人类啊,生命难道不应该被敬畏乃至成为最高的信仰吗?由此我想到了洛克的“有限宽容论”,即对于个体生命构成伤害的信仰形式不应该被宽容。但我们面临的现实是,现代文明已经陷入宽容"不宽容"的困境。
3、哈马
离开巴尔米拉赶往阿勒颇,行至哈马天色已晚,我们决定在此过夜。哈马位于阿勒颇以南大马士革以北,三者都在唯一的一条纵贯叙利亚南北的公路干线上。哈马是个中等城市,它以古老的巨型水城而闻名。
晚间有幸在哈马的帐篷餐厅中享用了一顿叙利亚大餐。现在想起来印象深刻的是,烤大饼、烤羊腿、阿拉伯豆酱、原木钉成的条桌以及条桌间的叙利亚民族歌舞。侍者是些过于年轻的小伙子,没有统一服装,穿着随意,胼手胝足,神情漠然。
晚饭后哈菲兹领我来到河边。河面不算宽阔,河对岸安装了彩灯的古城堡和清真寺在黑夜中显现出明亮的轮廓。借着灯光可以看到,两架巨大的水车在黑黝黝的河面上缓缓运转,水车的高度与旁边的清真寺圆顶几乎平行。古老的水车吱吱作响,车出的清流水花四溅。我凝望着对岸不禁想起我国当代诗人舒婷的《祖国呵,我亲爱的祖国》:“我是你河边上破旧的老水车,数百年来纺着疲惫的歌......”可是在我的眼中,哈马水车不禁纺着疲惫的歌,而且纺着悲伤的歌,因为这里曾经血流成河。
叙利亚是一个逊尼派穆斯林占多数的国家,而阿萨德家族所属的阿拉维派是什叶派的一个分支。阿拉维派原本是叙利亚社会的贫困阶层,但自1940年代国家独立之后,阿拉维派年轻军官在军队中占据了重要位置。老阿萨德当年曾任国防部长兼空军总司令,后来通过军事政变获取了国家最高权力。逊尼派穆斯林对阿萨德家族统治的强烈不满终于在1980年代爆发。穆兄会公开指责老阿萨德总统是“真主的敌人”,他们在哈马发动叛乱,攻占政府大楼并杀害政府工作人员。老阿萨德对此毫不手软,他用重炮和毒气在哈马水车边屠杀了逊尼派穆斯林近2万人,制造了骇人听闻的“哈马惨案”。此后又有近80万逊尼派穆斯林逃往邻国避难。事实上,逊尼派与什叶派争夺政治权力和经济利益的残酷争斗,是叙利亚内战爆发的重要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