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作者:张文俊
湖北赛区 华中科技大学 学生作品
【一】
和往常一样,放学后,我去3班找小花,可她说让我放学后自己先走,我问为什么,她说李老师留她抄课文,抄完送去办公室。
平时都是一起上学、放学,今天突然一个人,感觉空落落的,何况李老师在我印象里一直不是个好人,原因是他总是和一些长得好看的女娃“打情骂俏”,所以我决定趴在办公室窗台下侦查。眼缝微掠过窗台,里面只有李老师坐在桌前,低头面向我的方向。
我瞥过墙上的挂钟,已是七点半,而放学是五点半。课文作业可真多,我想。我又想,为什么只给小花留作业。这个问题只停留了一会儿,咿呀一声传来,绵长细微,门开了,我听见小花嗫嚅的声音:“李老师,我,抄好了。”
“进来吧。”
她来到老师跟前,却和坐着的李老师相差无几,李老师一站起来,差距就成了一座大山和一块小山包。李老师看了看虚掩的门,他说风真大,就上前关了,门锁咔嚓一声响毕。
“坐吧。”李老师笑着指了指他的位置,我觉得他脸上的肌肉,柔和带着几分娴熟。
小花转头看了看李老师胸前的位置,头稍稍抬了一下马上又低了下来,她坐下,将抄本打开放在桌前,低下了头,缩了肩膀,手臂轻轻晃动着,像是在摆弄手指。
李老师来到小花身边,微弯了腰,前身掠过小花的头,两手绕过小花的身体,唰唰翻起本子:“字真好看,抄得也很工整,很好……”李老师边夸着小花,手里翻着纸页,目光却不在本子上,而是撒在小花隆起的衣领里。那眼神,让想起我看到了市面上卖的香气腾腾的豆沙包。可我知道,那里根本没有豆沙包。
我和小花曾在葛村上小学,教书的是个老先生,能识几个字,眼花耳聋,底下大闹天宫他也不管。我爹娘告诉我,好好读书,以后上个好大学。当然,农民出身的他们,大学这个词也是听别人说的。
我是个听话的孩子,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大学,为什么要上大学,但我知道好好读书就对了。所以一开始我就认真读书。其他娃子小时候疯惯了,一坐在凳子上,屁股就狗咬一样扭来扭去,不到半学期,凳面就光光亮,能当镜子照,他们的书也变得狗咬过一样。
那时候我身体不好,时常感冒发烧,不能和他们一起爬山上树、生火煨番薯洋芋、掏鸟蛋、拿木棍逮蛇、水库游泳。我不是怕水,而是我爹眀令不让。那些脸黑黢黢、身子黑黝黝的娃子们就嘲笑我还是个躺在娘抱里吃奶的胆小鬼,我也只能僵笑着回应,所以我跟他们合不了群,他们也不带我玩,好在小花成了我学习的同伴。
继续说小花吧,在我们这穷乡僻壤的葛村,出了一个手脚白嫩的女娃是件稀罕事,但也就皮肤白点,其他并不特别。我不知道她爹娘是不是也告诉她要好好念书,所以一下课她就搬个凳子坐过来,我算术她写字,我写字她算术。
于是升学考试,我们葛村只有我俩考上了七里镇第一初中,其他娃子们只能帮爹娘们下地干活了。我想,如果让他们选择,他们也宁愿去田里出大汗。
到了初中,小花变了,但也不是迅速变的,而是一点一点变的,变好看就不说了,变化最大的是她的胸,明显比同龄孩子大出几圈,她一走路,胸前那两座小沙包就衬得衣服片子一起一伏。
有男娃子嫌弃,也有稍“懂事”的男娃子眼馋,流口水,还有一些流氓男娃子就说,你的奶子和鸡店里的鸡奶一样大,你的*也一定和鸡店里的鸡一样脏,但他们的眼神倒是很诚实,那眼神就像李老师现在的眼神。
现在我看见李老师把手放在了小花脖子上,搓揉着,来回滑动,像摸瓷器,一会儿又捏捏小花细瘦的胳膊,他说,这手真瘦,该好好吃饭呀,而他的眼神依旧定在衣领里头,眼珠子一动不动。
小花的肩膀微微颤动着,我看得很清楚,因为撒在她肩膀上的光也在轻轻跳动。小花把嘴巴抿得很紧,起皱的眉头将眼睛压成了一条线。接着李老师将手伸进了衣领,小花登时痉挛了一下,她呢喃着:“李老师……”李老师的动作没停,伸展的指关节将衣服撑得鼓起来,像是在做按摩,小花依旧呢喃着:“李老师……”李老师一会儿从这个沙堆按摩到另一个沙堆,后来两只手一齐上阵了,接着李老师的嘴里传来了喘息声,眉目舒展着,像是在吸大烟。
我心里腾起一团火,身上像少了一块肉一样难受,如果之前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那么这一刻我知道了,他把我的小花当成玩具一般蹂躏。但是,我没把自己想象成能当面跟老师对抗的人,我终究只是个别人眼中的书呆子。
我几步跑出老远,捡了一块砖头,看了一眼撇了,又捡了一块石子,扭头朝着窗户一甩手,石子炮弹似的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瞬间我就后悔了,我祈祷千万别砸碎窗户。幸运的是,石子只在窗户上弹了一下,掉入外面的绿化带里,“当——”的一声紧跟着追进我耳朵。
我心想坏了,脚步忙撒向了校门口。我在远处一棵香樟树背后等待,我不知道我在等待什么,但我只希望小花能出来。等了足有五分钟,恐惧少了几分,后悔多了几分,如果那一声依旧没给里面造成震慑,那么小花……我想回去看看,出乎意料,小花背着书包出来了,脸上挂了几片云,微红色的。
“我都看见了!”我冲到她跟前说,“石头是我扔的。”
小花眼里放了一丝光,像是感激,可这感激立马又暗淡了。
“你和李老师会有孩子对不对。”我说。
说完自个儿疯似的跑回去了,一路上我疯狗似的狂叫,回到家,脑袋像是从水里提出来的拖把头。
爹只是嘟哝了几句,也没再多问。晚饭我没胃口,杵在床前发愣。
“今天咋个没胃口了。”爹说。
我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吸骨髓的声音,我走出去,嘟着嘴问:“牵过手是不是会有孩子。”
这话让爹把骨髓吐在了地上,就咳嗽了起来,小黑进来几舌头给舔干净了,“土狗,瞎眼睛啦!”
“傻瓜。”我娘抹着眼睛从厨房出来,“可瞎说。”
我就把今天的事说了,我爹说:“川啊,可不敢瞎说,那可是老师。”
我把拳头捏的咯咯响,一股气从嗓子里咆哮而出:“我亲眼看见的!我是亲眼看见的!”
我爹放下碗筷,拿了烟抽起来。
晚上,我睡在隔壁,听着我爹娘的谈话。
爹说:“芦花,你说这种事情会是真的?”
“看孩子说也——不像假的。”
“咳!要这样,多亏了咱家娃子,这老师看着人模狗样的,干干净净儿的,还干这出,要是这样,真是个畜生!”
“眀源,要不把这事告诉正三,没个提防也不好。”娘说。
“……”
“倒是说啊。”
“我这不是想法子嘛,这事不好瞎说,闹大了也不好收场,要咱去说能拉下这个脸?再说——也不是咱家的娃。”
“唉。”娘叹了口气,“要以后真出了事,哪个轻哪个重哟。”
“嗨!想这么多,睡觉睡觉!困了都。”
爹拉了灯绳,“嘎啦。”一声,灯灭了。
鸡叫了三遍,清晨一股凉风吹散了半空的雾,天的轮廓逐渐显现出来。醒来,我依然生小花的气,生李老师的气。今天我不等小花,拿了两个豇豆包,沿田塍独自开溜去,脚步快,不想让小花追上,心里却不这么想,频频回过头看,没见着,心又低落。
走了一里半,身后小花声音传来:“川哥!等等我。”我背向她,心里却乐乎,片刻又生了几分气闷。我故意加快脚步,小花跳开弯曲狭窄的田塍路,踩进田里的泥沙,湿泥沾满了凉鞋,几步超过我,定在我跟前,微红拂上了她面颊,眼里转了几颗泪珠,我却看的有些陶醉。
我结巴了:“李……李老师他……他……”
“我害怕,李老师说不让告诉别人,别人知道了就要把我开除,我害怕……我只敢告诉你。”
“那你没跟李老师好?……不然我就永远不跟你好了。”
“对,我喜欢川哥哥,不喜欢李老师。”
周末,我找小花去山上捡石头,这是我最喜欢的。碗橱后、床底下、粪纸篓、箩筐里满是我喜爱的石头,这石头可不一般,光滑的、粗糙的、椭圆的、方形的、红的、黄的、紫的、绿的、蓝的什么都有。
最多的一种叫打火石,没有你说不出的颜色,两块石头一碰,兹啦啦响,火星子就冒出来,之后腾起一丝青烟,浓浓的火药味、焦油味就扑了鼻。没事我就去村后山包里捡,那座山包,据说是以前一个太守的坟,死后做了殉葬坑。
一次国家派侦察机发现了,考古队浩浩荡荡袭来,上山一挖,出现了九个坑,一个正中间,最大,另八个分两排,在大坑两边,当时还上了央视新闻,说挖到了哪些宝贝。当时村里看得眼红,恨不能早点发现。
山上贫瘠,稀疏缀满松柏,夏天有几簇映山红、桑葚,冬天就光秃秃一片,只要上去一瞧,好看石头就一览无余。尽管山坟多,白天是不怕鬼的,自去了一次,满载而归,就一发不可收。
娘总对我说:“川啊,再下去家里可成石头堆了。”
捡了一阵,过些天再去,又不知从哪冒出些好看石头,好像这山包是专门打造好看石头的。
第一次给小花看我的石头,看的她眼里放光,一个劲说好看,我送了她几块,她问我哪里捡的,我指了指身后的墙说:“喏!山上有很多。”
她说山上有鬼,我说我会保护她,我说我经常去,她夸我勇敢,我就呵呵笑。她说她也想去,我说那就一起去,她说她还是怕,我说有我呢。她笑了,我也笑了。我们各自从家拿了斗笠,拎个塑料袋,装四个小梨。她说山上有老虎吗,我说没有,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如果有的话,我就不会还在这里了,所以我说没有,这么一想,我又说我会保护她的。
出了村,沿着田埂路,经过几个霉着的柴堆,冒丝丝青烟,风一吹,阵阵烧秸秆的香味扑来,三十步远处有一片小竹林,我冲着“哇”一声叫,林中麻雀振翅惊叫着,天空中像撒了点点墨迹,我嘎嘎笑了,小花也笑。
山就在不远处,我们跑起来,过了一段残败的石板桥,听着下面溪水哗哗,闻着青草香和花香,来到山包下,周身围了一圈镰刀草和荆棘,从这里是上不去的。好在一块大石头压住了一片草,近两米高,我爬了上去,把袋子放一边,伸手将小花拉上来。第一次小花犹豫了,我问怎么了,她问我拉了手会不会有小孩子,我说那以后就可以过家家了。
分完了梨,我把袋子给了小花,自己拿斗笠装石头。跑啊、跳啊、叫啊、捡啊,不亦乐乎,太阳马上就斜西了,红彤彤看着大地,我俩浑身大汗,脸红扑扑,小花穿了件衬衣,汗水将那两个点显印出来,我第一次对那产生了好奇,一股原始与莫名的欲望逐渐升腾起来,我想对她说那里真好看,可还是没说。
小花朝我挥了手说,川哥哥我们走吧,太阳要下山了,我怕。其实我也怕,但我还是说,别怕,有我在。我们下了石头,沿原路跑,边跑边跳,我们唱起了歌:
今天我们上山去
老师教我唱歌曲
唱到黄莺来相伴
来相伴
回了村,我把捡的石头都给了小花,小花说,去她家吃饭吧,今天爹爹抓了甲鱼哩。饭桌上,正三喝着黄酒,红光满面,他打趣等小花长大了,要给我当老婆。我心里喜滋滋的,面上却犯了僵,啃着甲鱼骨傻笑,小花也看着我笑。
“喝你的酒去!话多。”小花妈从里屋出来,说着也笑了。
放了学,我来到小花班级门口等,她出来后,身边跟着几个男同学,说李老师让他们几个去508职工宿舍辅导,我说那我等你,她说今天在学校吃,让我先回去,她爸爸骑三轮过来接她。
我拿渴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便带着失落回到了家,爹问小花呢,我照实说了。爹问这事正三知道吗。我说她告诉她爹了。晚饭后,我去小花家,正三说不是说在你家吃饭吗。我就愣了,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我只把补课的事说了一遍。正三就嘀咕,补课就补么,怎么瞒起来。
我的心莫名飞跳起来,我说:“三叔啊,咱们快去接小花吧,天要黑透了。”正三哎了一声说好,我就说我也要去,正三先是推脱,可我死缠烂打,便也妥了。正三递给我手电,自个去后院屋棚骑三轮,一路上,我坐在车板上,举手电照路。
路上一会儿我就问,还有多久啊。三叔笑笑说,这路你走了千八百遍了,咋还问起我。其实我是想让三叔骑快点。车在石子上颠了一路,终于到了校门口,我跳下车,跑进学校小门,跑几步就回头喊:“三叔快点。”
三叔蹬了一路,腿脚乏力,跟不上。我就自个儿先跑进职工宿舍,一口气上了五层,气喘吁吁,我伸手指数着:“一……二……三……四……”到了八号门,门关得严实,缝隙里透出一线线黄光,里面传出模糊的声音,像是叱骂,我心里焦急,正要敲门,门开了,出来一个校服男生,沮丧着脸,他看了我一眼就离开了。
门一开,里面的骂声就清晰了:“这么简单错这么多,回去告诉你妈,以后别来了!”这是李老师的声音。我心里咯噔一下,看着虚掩着的门,里面的骂声逐渐小了去,我想要不要进去,可我进去该说些什么,还是等三叔上来再说吧,这样想着我回头看着对面楼房的景色,除了几盏街灯打亮了一片模糊轮廓,再没别的。
等了许久,也没见三叔上来,心里又开始急躁,我蹑手蹑脚来到门前,推了门缝看里边,里面只有小花一个学生,正背着我坐在一张实木桌边,低头写字,李老师坐在一旁沙发上,扭头盯着桌子底下小花双腿间的位置,眯着眼像是在思考。
这时,门突然被敲响了,我回头看见三叔正弯腰拿手支着,呼哧喘气,三叔对我说,你小子跑得蛮快,差点找不着你了,要不是刚才碰到那同学。李老师和小花闻声,同时扭过头来,李老师满眼都是诧异。
回家路上,我问小花李老师有没有碰她,小花说没有。我一连问了好几遍,她就大声说,你好烦呀。晚上风呼呼吹过耳际,三叔扭头问怎么了,我说:“还有多久啊。”三叔说快了快了。
后来三叔觉得不能让李老师出费力,就给送了补课费,于是小花就长期在那里补课了。我听到小花对我说,心顿时凉了一截。我问她怎么办,小花只是摇头。我就说要是李老师再碰她,我就不跟她好了。
至于小花在补课那段时间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心里的疑问始终都没有结果。直到初三下学期,有人写了一封匿名信给校长,说李泽发老师**补课女学生。
当天,校长室就召开会议,李老师一直否认,说是诽谤。但消息有一双无形的腿,传遍了师生之间,又传到了家长耳朵,王梦华的家长这才发现女儿肚子鼓起来不是胖了,而是有了娃。
学校里传开了,有人就说王梦华的*是不干净的,叫李泽发*出了娃娃,身子脏了,不配当学生,恶语相向,指指点点,老师管不住闲言碎语,安慰相劝不起作用,找了心理老师也只当放屁过耳旁风,王梦华受了刺激,从教学楼四楼脑袋朝下,跳了下来。
当她爹娘闻讯赶来,王梦华的脑浆已撒满一地,她娘跪在地上,嘴巴张得簸箕大,眼泪鼻涕顺着大口流进又流出,她四肢舞动,她歇斯底里,她见学校里的男人就问:“你他娘的李泽发在哪里,快给老子滚出来,我要*了你全家,杀了你全家,你全家都是婊子养的,你就是那婊子的*里出来的。”
全校轰动了,李老师再瞒不住。这一招,所有补课女生都被“挖”了出来,其中小花班级就有郭美阳、李月新、王香玉等,几个学生放一溜儿才发觉,郭美阳有一张漂亮的脸,漂亮到叫女老师羡慕,说有史以来从没见着这么好看的女娃,而李月新有一双好看的腿,王香玉和小花一样,她们的乳房像两颗弹性十足的球。
根据法院判决,李泽发判处4年零五个月。
这事说破之后,尽管小花对所有质疑她的人说,她是清白的,可有谁能相信这样一个事实:只有她是无辜的,其他人都是受害者呢。
其他受牵连的女娃都辍了学,小花依然上学放学,暗地里几个流氓学生就说她的*是不干净的,已经叫人*过了,他们还说那个李泽发的畜生操了这么多好看女娃的*,该滚去牢里好好回味回味了,他们问小花被人操的感觉怎样,他们一放学就围在小花身边问,他们说她的奶子是不是被摸成这样大的,他们说可以给她介绍几个地方,这么好的肉不卖了多可惜。
小花哭着走着,走着抹着眼泪儿,抹着视线四处扫转,我知道她在找我,但我躲在人群里看她,当她看到老远的我,我就叫,大声说:“你的身体是脏的,我以后不要跟你在一起了。”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但是她看到了我的嘴唇和我的神情,她一定知道,那一刻,她一定觉得全世界都站在她的对面,包括我,指着她的鼻子说“你的身体是脏的”。
小花欺骗了我,我想,这几年来她一直把我蒙在鼓里,我恨她,也恨李泽发,是他把我的小花玷污了。于是,早上出门我就疯狗似的一直跑,放学我也疯狗似的一直跑,一边跑一边冲天骂,骂小花是个婊子,是个骗子,是婊子养的骗子。
这些话我原本是不会说的,但是每天总有人说,我也就学会了。
回了家,我听见爹娘说,早知道就提个醒嘛,这下好了,事情更大了。我听了,心里也难过起来,我突然觉得小花一定比我更难过,也许换成是我,也会这么做。想着,我的脚步便去了小花家,三叔看了是我,出了门将我挡住:“川啊,别来看我家花花了。”
我抬头看着三叔的脸,他的头发在这几天里白了一圈。
“花花已经退学了,等过些天,我们就搬走了。”
我这才知道,小花已经好几天没去上学了。
小花终究是走了,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心里空落落的。时间越过越久,一看日历原来已经过去两个月,揪心一想,我并没有多恨小花。我想当时我只是害怕会有更多的人因为我的维护,而像攻击小花一样攻击我,可我没错啊,为什么你们要攻击我呢,这么一想,也许,小花也没错,也许是大家错怪她了。
登时,我多么想跑到她跟前对她说,怕什么,有我呢。可是,有我在,又有什么用呢,让她看到我会更难过?在这段时间里,我总是听爹娘唠叨,哎,这家可好,本想让正三家闺女和咱家定个娃娃亲的,多好的孩子。
在学校里听别人议论,我终于发现,一个没犯错的人是不会引人注意的,而一旦犯了错,连她呼吸都是错,而谁又知道是否真的是错呢,回了村,也总听的村民议论纷纷,指桑骂槐,我爹就说:“话别骂的这么难听,事情过了就过了。”
没几天,我也病倒了,吃饭没胃口,总发愣,一准儿就说胡话:“小花,有我在呢。”“李泽发是个狗,他碰了你,我也还是会跟你好的。”“小花,听到了就回来吧,川子想你。”到天黑了也不知道睡觉,总是我娘来提醒我,一睡觉就不知道醒来,醒了又开始说胡话。
几天下来,人瘦了一圈,尽管在屋里,人也黑了几分。我爹娘以为我魂没了,请了法师过来,摆了香案,穿了道服,左右驱香,我闻着弥香,眼皮子开架,仍自个儿嘀咕,便头靠在地上睡过去。法师给我娘一粒丹药,说三天后和着蒸馏水服下。我娘想留多法师住几日,可法师第二天就走了。
三天里,我依旧坐在榻上愣神,脑袋是清醒了些,我突然觉得,当我以后碰到小花,我要向她道歉,我要对她说,不管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希望能原谅我当时的“脑袋发烧”。我想她一定会理解我的。
这个简单的想法在三天里不断占据了我的大脑,思想逐渐扩大,我感觉我要成为一个哲学家了。也就是第三天,我娘从厨房断了一碗饺子汤,让我把丹药吃了,我接过药,脑袋里却为自己有这么一个哲学家的脑袋而感到自豪。吃完后,我才发现这粒丹药有巧克力的味道。我对娘说:“娘,我饿了。”
我娘眼睛放光,她转身对我爹说:“眀源!瞧见没,这药真灵!”
我的心重新安定下来,我又成了书呆子,上课听讲,下课复习和预习,按时回家。后来我考上了市里的一所二级重点中学。上了高中,我依旧认真学习,我要把书呆子的称号进行到底。高二那年,气候恶劣,闹了霜冻,家家户户自留地收成无几。我爹问我想不想继续念书,我说:“念!”家里就将没长成的家猪卖了。
我读完了高中,考了大学。收到大学通知书那天,我成了我们村唯一一个上大学的人。我爹戴了老花镜,压着眉头看着通知书,他问我,厦门大学是什么。我说那是名牌大学。娘过来摸着我的头说,我儿出息了。家里兴头一过,查了查家底,才发现已快揭不开锅,走亲访友借钱,筹了两千,给我缝进了被套里。
我娘说大城市钱不珍贵,有的尽量都自个儿带。拾掇了一晚上,光四季的衣服就有一蛇皮袋,加上棉鞋、凉鞋、棉被、脸盆、牙具,牙膏是全家人用剩的半截,还有十五斤大米、十斤包谷粉、五斤小麦粉、一包茶叶米(防水土不服)、五斤猪肉,娘说到了赶紧烧了吃,怕坏。
整备停当,我从通知书里翻出一张注意事项,说:“娘,学校里不让烧,都去食堂吃。”我娘不信,我就拿给她看,她说,得得得,我不识字,你说是就是,可别在外头乱花钱就成,挣钱不容易哩。
最后,装满了三个蛇皮袋,爹借了三轮车,送我到镇里车站,转了车,送到火车站,他拎着两个,我抱一个,他将两个塞进行李架,一个塞到床底,这样一来,边上的人都大了眼睛看着我爸,我爸回应憨憨一笑,他说,儿啊,就送到这了,钱省着点花,家里不宽裕。我说好,可我心里却寻思该怎么拿下去。
一个人真要想做成一件事,方法总是有很多,我只知道当我将所有东西拿到宿舍,我眼前全是星星。几个早到的同学正拿着游戏机玩,看我着满满当当三个蛇皮袋往地上一放,一个胖乎乎的同学对我说,这里没破烂。我拿出学生证对他们解释,满脸都是歉意和尴尬。
大地方和小地方似乎注定要有一条分割线,而且是那么明显。就拿穿来说,一出门,我永远觉得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地方的人。这让我想起了葛村的土狗,现在我就是那只土狗。
吃午饭,我看饭台上写着汤、饭免费,我就盛一碗紫菜汤就饭,每次都吃得直打嗝,我娘说过不能浪费,我看着每次剩这么多剩饭菜,心里就难过。好几次,我劝几个没吃几口就倒了的同学,换来的都是白眼,于是我不再自讨没趣。我在这里几乎没有朋友,我的普通话说得很蹩脚,平舌音和翘舌音总是混杂在一起,且带着一股方言味。
大学总是有很多自己的时间,都说众处守口,独处守心。时间慢下来了,我觉得学习不再具有很大的竞争力。我想要更好的融入这个“社会”,我买了身像样的衣服,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奢侈品了。我决定去热闹的地方玩一玩,我感觉我的心里少了些什么。
溜达了一天,我发现闹吧是个好地方,里面灯光交错,音乐轰鸣,鱼龙混杂,在那里我交上了一个调酒女。她在我平静了二十来年的心里重重捣了一拳。目前来看,她是第一个能与我说上几句亲密话的女人了。
一次,她对我说:“我还从来没碰过大学生。”这句话说得我心里着了火,深处开始有了苏醒的直觉,我鼓起勇气伸手要去抓她的手,她说等她下班。下了班,我们去了夜市,吃了烤串,啤酒喝得烂醉。
很快,开了旅店,她先去洗了澡,披了睡衣靠在床上,细长交错的大腿间泛着黑晕,她左手夹着女士香烟,眼睛看着电视机屏幕,头也不动,她说:“去洗澡吧。”
我来到浴室,只将水开到最大,听着落下的水撞击瓷砖的声音,后悔我怎么能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给这样的女人,我数了数最近的开销,最后叹了口气,收拾过后,悄悄离开了。
我的钱就这样在我的虚度中离开了,加上奖学金永远与自己无缘,我突然想到了回家,这样一想,我就觉得上大学对我来说不仅是对家里的负担,也是一种荒废。我指的是,对我自己而言。我带上了几件衣服,买了火车票,就上了火车。
对这件事,爹娘也只是一个劲叹气,我爹说:“川啊,到底不是上大学的料。”
几天过后,在熟人帮助下,我去了一家邮局工作,日子也一天天安定下来。
一天,我坐在记账台后,一个头发溢满青丝的中年男子进来,我一眼就认出了那双眼睛,不过却少了几分“专注”,多了几分和蔼,那是李老师!
我隔远叫了一声,那声音出乎自己的意料,像是见着了故友。李老师闻声抬头,先是看着我一愣,然后眼睛发出了一丝亮光。他过来办了事,然后说有话要跟我说,我却突然对他产生了厌恶,我们还有什么话好说,是你逼走了小花。他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让我一定要去,顺便给我写了一张纸条,上面是他家的地址。那个下午,我对业务的接待都无精打采,下了班我就来到李老师家前,敲了门。李老师开门,让我坐。
他的第一句话就勾起了我很多回忆,他说:“小花真的是清白的。”他叹下一口气,窗外的阳光将他的面颊打的苍白,“当时小花让我跟你说,可我没来及就……”
说着他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条,递给我,我接过一看,那字迹是当年小花的:李老师,你要碰我,我就把郭美阳的事说出来。
我看得简直不可思议。
“是的,小花是第一个反过来威胁我的人,我怎么也想不到,敢那样做的竟然是小花。”
“……是我错怪小花了。”
“孩子,是老师的错,可老师也没脸再对你说这些。”
“老师……”
“别叫我老师了……我也不配,其实,我真该感谢那个揭发我的人,在牢里那几年,我总在思考,为什么当我看见那样可爱的孩子,我竟会产生这样邪恶的想法,事后,我一次又一次自责、后悔,可……我恨自己,人啊,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屡犯,受这欲望驱使,站在某个特别的地方,干这样的事,却没人站出来,反倒助长嚣张的气焰。”
我听不太懂老师后面几句话的意思,我说:“那——小花会原谅我吗?”
老师叹了口气说:“也许吧,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吗?”
半个月后,学校打电话到村长家,指明找我。学校表明对我这种突然离校不返的行为表示严厉批评,我说我不想念了,学校说那必须由本人亲自回来办退学手续。我去了邮局,想提前预支工资,可不允许。
回了家,家里就发愁,娘说再找亲戚朋友借,指不定翻脸。全家都在叹气中。几天后,有人支了招说我那些石头是值点钱,爹娘就拿眼看我,我说那怎么行,那是我年少的心血,卖了它可要我的命。
最后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得拿了一塑料袋去了七里镇当铺,老板说这么几块,值几个钱。我想了几天,也罢,石头留着有啥用,不能养家不能糊口,就当多年心血没了。装了四个麻袋,剩下一鹌鹑蛋大的石头,周身玛瑙色,红的像滴血,那是本来打算给小花的。借了板车拉到当铺,称了共四百十二斤。每斤十块,换了四千一百十二元整。还了债,买了车票,爹送我到车站,嘱咐我记得把行李带回来。
到了学校,办了手续,回到宿舍,问我的行李呢。回,你说的是那些破烂?
出了学校,奔向火车,刚要进站,过来一个吊带衫女孩,胸前明显隆起,引来周遭数双眼睛,戴一墨镜,踩一高跟,吸引我的不是这光鲜的外表,而是她背后的胎记——紫红色的一朵花。记得小时候,在溪滩上玩,我问小花背后为什么有朵花,她说就是因为这朵花,才取名小花。
我嘀咕着,真有这么巧?我不确定,我想要赌一把。
女孩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离开了火车站,经过世纪公园、酒山饭店、乐心宾馆,在熙攘的周遭里,她走进狂欢KTV。好奇心驱使我跟了进去,女孩走进电梯,我看着示数落在3就停了,便马上疯跑上楼梯,出楼梯口,女孩走进一拐角,我跟上,然后她打开了312号门,里面同时传来叽里呱啦的女声:“莎姐,就等你啦。”
难道她不是小花?我依旧不死心,推了门缝往里瞧去,鼻子里充满了几种不同的香水味和酒味,包房里灯光闪烁,三个女孩,化了精妆,染了三色头发,各个穿的短衫在肚脐眼以上打了结、迷你牛仔、高跟,沙发上放着包,桌上几十瓶开盖的雪花啤酒,瓶颈处正汩汩冒着气泡。
“最近公司忙,都累死了,冰姐,开Par。”
说着,那所谓的冰姐解了结,一把将衣衫拽出,漏了乳罩,另一手已解了牛仔扣,两脚前后一抬,两人只剩了三点式,之后,两人捧了对方脸,脸对脸便亲了起来,身子相互间摩擦着,手在对方乳罩内裤里游离,边上两个女孩开了电子鼓掌欢呼,自个儿也跳啊拍手啊欢呼啊。接着,这两个女孩也前后动作起来。
我的耳朵开始跑起了火车,两眼发直,口干舌燥,我的头不由自主靠近了门里,最后,我“哎哟”一声跌进门里,登时惹得里面女声尖叫。那莎姐在慌乱中轻叫了一声:“葛川?”
我哆嗦着站起来,我说:“我以为是你,又以为不是你。”
我们来到一家七星咖啡坐下,点了两杯摩卡。
自小花离开葛村,来到娘家福建。小花长大后,红星艺人看重了小花,小花便改了名。小花说工作压力大,每周三这个时候会和姐妹几个出来放松一下,有导演希望潜规则,但都被拒绝了,她说自己已经是个“肮脏”的人了,再脏一点,怕对不起我这个朋友。
我笑着说,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干净的。我说当年能不能原谅我。小花伸手挡住了我的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她说,当年那封匿名信就是她写的,她说郭美阳是她很好的一个朋友,一天李泽发从外面喝了酒,喝得烂醉,回到公寓,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当着我的面扒光了郭美阳,他以为,只要不碰我,这件事就能平静过去,可我忍受不了我的好朋友这样忍气吞声。
我诧异了。
吃了饭,我才想到火车还有十分钟就开了。小花说去她家坐坐吧,我想了想说好。来到小花家,她说她一个人住,为了工作方便,租了房子。坐了一会儿,聊了家常,看天色渐暗,我说要先走。她说能不能陪她一晚,我说,那我睡沙发吧,她说隔壁有房间。
第二天一早,我说我真的该走了,她说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吧。我心头一热,硬下头皮说,那好吧。她要我举手发誓,不能偷溜。我发了誓。小花就笑了,做了早点吃,换了工作服,便出门了。
她走后,我出门去电话亭往村长家挂了电话,村长托人找到我娘。我第一句话便是,娘,我找到喜欢的女孩了。另一头我娘尖嗓叫了几声,移开话筒像是冲边上人炫耀了几句,又对我说,哪儿人,漂不漂亮,离咱家近不近。说着,又改口道,儿啊,城里姑娘可不好对付,一准儿一个想法,一准儿又一个想法,还是回家看看,娘给你做主。我就说离家近。娘又说,哪能啊,可别哄娘,算了算了,我儿子开心就好,哎!娘不说了,电话费贵着哩。我刚想说那就是小花,一阵忙音便响了。
挂了电话,心里就后悔了,嘴上说要离开,其实还是想留下,可留下做什么呢,给人家添麻烦。这两股心绳拧成一捆,断了,又长出来,又断了……终究没个确切想法。
回去,躺在了沙发上,等着小花。正睡得朦胧,听见门声传来,想必是小花回来了。起了身,来到玄关,只见小花满脸疲惫,一只脚一跳一跳往里走,我问怎么了。她说走太多路,脚上磨了泡,我打趣说顺了王导是不是会好过点,她一把将包扔给我说没来几天就开始耍滑头了。
我马上扶她在沙发边坐下,在药橱里拿来精油,给她脱了鞋,按起了脚,先是嘶嘶发着声,皱着眉,我说一会儿就好。当我再看小花的脸,她已闭上了眼。我直了腰揉起来,突然闻到一股子淡淡的幽香,那是小花的味道。
我看着小花的面孔良久,余光看见她那丰满的胸脯在呼吸间一起一伏,我的心开始暗暗作疼,不知道是因为喜欢曾经的小花一样而喜欢现在的小花,还是因为这干净的女人的胴体蒙蔽了我的心智,让从未感受过女人气息的我的内心产生了一朵朵小小的欲花,含苞逐渐开放,心跳随着呼吸间慢慢加速,内心深处在逐渐膨胀。
看了良久,我还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将小花抱进了卧室,盖了被,又看了她熟睡的面孔良久,将我的“玛瑙石”放进了她的包里,出了卧室,轻关上门。
出门买了菜,回来走进厨房,淘了米烧饭,洗菜切菜,做了拌酱茄子、青椒炒肉、红烧鲤鱼和鸡蛋羹。准备停当,开门喊小花。
小花低吟几声,半睁了眼,眼处撒着光,似两颗闪着星光的珠子,天然纯净,我心里生出些怜悯和爱护。小花又低吟几声,我听不清,凑近耳朵根,这才听清。
“你真的不想要吗。”
我登时怔住,满脸发烫,身下那沉睡的蛟龙立刻翻飞到万丈之崖,鼻息间已满是小花的味道。
小花将我的头扭过,将她的唇与我贴在了一起,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撞击着胸腔,屏了呼吸,很快,一股窒息感袭来,我立马张大了嘴,一团温热的湿气涌入肺腑,也将我脑袋里的东西吹成了浆糊。
我的手开始伸向小花的衬衣,指尖一路划着扣子、解着扣子,我们的衣服一件件少去。我只觉我们的舌头在逐渐融为一体,我身体深处有另一股力量在驱使我前进,但我却找不到那方向,我急得满头大汗,睁了眼睛,用渴求的目光与她对视。小花伸手握住了我那蓬勃之物,我直觉那地方在一下下膨胀,在发烫,在寻找出处,我感觉有一团温热的气体包围了它,而我觉得那是我该前进的方向,我像进入了一个又黑又深的无底洞,在那前进的方向,我“啊”一声,感觉浑身的力量在那一瞬间爆发,之后我躺在小花的身上,慢慢闭上眼睛睡去。
早上,我醒了,我恳求她:“跟我回去吧。”
她眼角流出了一颗眼泪,扭头看着我:“能帮我买几片卫生棉吗。”
我出了门,到楼下商店才想起我不知道要买什么型号,店员笑我对自己女朋友这么不关心,我嘿嘿一笑说:“每一种来一个吧。”回到房间,小花并不在,床上的床单已撤了去,中间只留下一朵淡淡的红色印子,这让我想到了小花背后的那朵花,不过是这样红。
我喊了几声,小花没回应,我来到茶几前坐下,思考这是为什么,我看见茶几上一个杯子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川哥哥,你还是回去吧,我想了想,我还是不该跟你回去的,在你心里干净,我就知足了,怕坏了你的名声,也坏了你家的名声。
我心想,我多想告诉她:“我只要你,而不是所谓的名声。”我多想在她面前大声说:“你是世界上最干净的女人。”我更想在她面前亲口说:“我爱你!”在那一刻,我多想跟她说好多好多话。同时我也多么恨她的离别,我既恨她又爱她。
我坐在沙发上等她,从早等到晚上,我想等她回来好好数落她一顿,我要让她知道我是不会放弃她的,无论她在别人眼中是多么脏的人,她在我眼里永远是最干净的,我要对她的逐客令表示最激烈的反抗,最后我还是要对她说:“我爱你。”
这样的思想斗争持续了三天,战争的火苗从火山爆发到了星星之火,当我意识到她将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我去了电话亭给村长家挂了一个电话,刚一接通,电话那头竟是我爹的声音,我“喂”了一声后,就成了我娘的声音:“怎么样儿子,啥时候带回来给娘瞧瞧。”接着话音又转向了别处,“看看,我就说我儿子行吧,以后我孙子就是城里人了。”
我娘还是希望我找个城里姑娘。
“……娘,你说的对!城里姑娘一准儿就是一个想法,他妈的。”
回家火车上,我看着窗外大地不断起伏的风景,心里想起李老师说的话:人啊,都是会变的,不是吗?
回家后,家里要给我张罗对象,我就推脱说:“人都是会变的。”两年来,我伤透了爹娘的心,我说:“我喜欢的是小花。”
村民再一次对小花的身世开始了推测,跳楼的、卖的、疯的,他们说那种女人是不干净的,天下女人多了,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我就和他们争,什么叫干净,什么叫不干净,说别人不干净,自己就干净?我就说村书记和四大娘干那事叫干净?成天看公狗操母狗的*叫干净?杀猪溅一身猪血叫干净?成天卷舌头骂**养的、操他个*的叫干净?
我还要说很多很多他们以为干净的东西,他们都说我疯了,把我送去了精神病院,每天派两个医生轮流观察我,我就和精神病人交流什么叫干净,什么叫不干净。最后,几个精神病出院了,他们临走前,说我对这世上干不干净这门学问有最透彻的理解。后来观察我的那两个医生住进了出院的那两个病人的房间。
我在医院住了两年,治好了很多精神病人,也送进去很多医生,原因是他们对于什么是干净,什么是不干净这个问题感到困扰,想不明白的自然成了精神病。这件事后来上升到社会舆论平台,新闻连续播了一个星期。最后,医院判定我是正常的。我出院了。
我出院那天刚回到家,爹娘忙着给我“庆祝”,门口出现了一个女人,耳朵上带着两粒玛瑙色的耳坠,那个颜色我最熟悉了,但是说实话,在精神病院里的两年,着实把我脑子搞得有点不正常,毕竟每天给精神病讲解“关于干净”的问题不是这么容易。
我对她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
她笑笑说:“精神病学家出院了。”
我说我进厨房招呼娘,娘说收拾收拾该吃饭了,我看着娘说:“妈的,城里人真的一说一个准儿。”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