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河源
端午节前,本地的客家人都接忙回家团圆。
这天,小杜也请了假提前回去,店里就只剩下我和阿云两个人。
等了一早上,也没见几个人来。
吃午饭的时候,我估摸着,像梅州这种以客家人居多的小城镇,这俩天也不会有太多生意。还不如干脆到外面去采釆风,转一转。
于是通知阿云说放三天假,让他也过完端午再来上班。
从店里走出来后,我往北岭路方向走去,准备到车站。
经大约快到上落站的时候,发现一个乞丐,正坐在地上,将地上用废弃的报纸包着的一摊食物,使劲往嘴里边送。我还注意到前方大约100米左右,就是一个垃圾桶放置点。
不少行人走过时,都掩起口鼻匆忙避开。因为那股刺鼻的恶臭味,我也闻到了。
我想我应该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同情别人,或者看到他人的痛苦与无奈,都能够完全感同身受而轻易释以援手的人。
于是我也跟着那些行人,用袖子掩起鼻子,匆忙过去。
几天的游玩时间,很快就结束了。旅途中没有太多的波澜,也没有太多的精彩。
也许,这就是我们这种普通人应该拥有的生活吧。
就连那位女导游在与众人道别时,说的那句貌似很内涵的话,我也觉得纯粹是扯淡,全是无用文人
酒足饭饱后的闲碎句子。
哦,那句话是这样说的:
“旅行,不过是为了迷失自己,然后发现自己的一个过程”。
从车站方向出来,为了能够早点回去休补一下睡眠,像这样的小县城,我想来想去,只有来时的那条路,才算是最快的一条了。
“等着,迟早我会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心里不断咒骂,脚下也加快了步伐。
走着走着,我发觉前面那个人奇怪的缩了下脖子,继而又迅忙捂住鼻子,紧接着又匆忙跑开。
同一时刻,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他的行为,因为,我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对,那个乞丐还在原来的位置,又被行人一次次的嫌弃。
只是这次,他不是在吞着那些羹残断饭,而是佝偻着身躯,躺在30多度的地面上。如果不是他还在喘着粗气,我想很多人都会将他当成是一具躺尸。
不同的还有,他的脸上分明添了些伤痕,本来黝黑的皮肤,被一道道擦伤的红痕,在强光照射下,显得更加惹人厌。不然,那些恶名昭彰的蚊子,怎么全都窜到他脸上。
我想他应该是被人打了,也许是饿的太厉害,去别人店里偷东西吃,自然找来一顿抡打。好像对方出手也太重了一点,他仅仅是为了填饱肚子。
一个已经失去尊严的人,我们还要讲着尊严与廉耻,同他计较一顿饭的问题,这到底是他的不幸,还是这个世界的不幸。
我慢慢在一旁看着,十多分钟,他都是保持这样的状态,一动不动的僵硬在那里。
“爸爸快看,那里躺着一个臭乞丐,我们快点走啦”
。
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从我旁边走过。一下将我,从良久的深思中,带回了必须面对的残酷现实中来。
我记得我不是这么容易同情别人的人,我这是怎么了,刚刚难道是难受了么?早已动了恻隐之心?
不,绝对不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乞丐的死活与我何干。我只是区区一个小排档的老板,小本生意,店里还有两个员工的工资还要每月按时发放,哪来的闲情去管这等破事。这种天下事,应该天下人来管,或者是政府的事情,我还是早些回家未妙。
我急忙迈开脚步,毫不犹豫的,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只是,这次我没再心里骂他是臭乞丐,也没有捂起口鼻。
到了店里,我急着褪去一身的疲惫,想要快些睡去。
可是许久,不知道什么原因,只要一闭上眼,就会不自然的想起那个乞丐。折腾了近半个小时,实在是睡不着,就搬来一箱珠江零度,一瓶一瓶接下去,不知道喝了多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等我醒来,是在第二天早上。小杜过来上班,发现一堆浪迹的啤酒瓶和烂醉一身泥的我,然后叫醒的我。
我看到旁边淋湿的伞,问他今天下雨了么?
“玩笑!不下雨我还带伞,你没看到我鞋子都是湿的么?”小杜这小家伙,不改00后的一惯傲慢态度回我。
我没心思跟他互怼,起身往卫生间走去。开了窗,豆子般大小的玉珠打落在我脸上,很疼很疼……
我急忙转身,拿起那把伞,往门外跑去,身后传来小杜的呼喊声,越来越远。
我想找到那个垃圾桶,我想看看那个乞丐还在不在,可是我到的时候,昨天他还躺着的地方,早已剩下一滩洪水。
我懊悔,我愤恨,恨这无情的雨水,更狠我自己,为何要自己骗自己。
明明是最容易伤春悲秋的人,却为了埋下一些不堪重提的往事,故意装作做薄情寡义之人。生而为人,为什么要活的这般痛苦。
我甩开伞,任由雨水打在身上,唯有如此,才能消解心里一万分之一的痛苦。
过了不久,经过雨水浸湿后的冷静,我想应该是找不到那个乞丐了,我只能期望他还安然无恙的活在另一个地方,只是我再也看不到而已。
回去的路上,有一家小货店,我准备买把伞赔给小杜,毕竟他那把伞,刚刚被我甩的散了架。
进去后,发现里面很多人,都是避雨的大妈大婶们,在东一边西一边的扯着家常。
我挑了一把颜色差不多的伞,刚准备走的时候,听到有人说:
“哎,你们今天过来的时候看没看到,老天桥底下躲着好几个乞丐,下这么大雨,没地方去,挺可怜的噢”。
“是啊是啊,我也看到了,其中一个黑黝黝的,脸上好像还带着伤的吧”。
……
我找到天桥底下的时候,他正蹲在那里啃着半个不知是被谁丢弃冷面包。
我走过去,蹲在他身旁,很久很久,我们都没有说话。他在啃着面包,我在看着车流、水流与人流。
直到他舔完留在手上所有的面包渣,才停下来看着我。
我们到店门口的时候,雨还没有停,我收起伞先推门进去,然后示意他进来。
他怯怯的望向店内,始终不敢迈开步子。
我看桌上还剩下两个没吃完的粽子,就过去准备拿给他,递到他手里的时候,忽然身后一阵冷风从门吹来,一个没拿稳,粽子掉在地上。
我还来不及说话,他已经进来,捡着地上掉落的米粒。
2019/4/11 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