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对一个人的多情,恰是对另一个人的无情。
今夜,孟府摆下家宴,为孟子韫饯行。
宴席间,看着长嫂为兄长布筷施菜,孟娴静不禁感慨:有时,对一个人的多情,恰是对另一个人的无情。
兄长钟情的女子,姓李名唤思思,是南曲的名妓。
那日,兄长赴宴归来,提起了一位宴席间翩若惊鸿的女子,他说,她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盈盈而来,盈盈而去。似远山含黛,脸似秋月芙蓉。文静灵秀,才情横溢。
竟是世间所有夸赞佳人的词藻,悉数全被兄长用去为她作词了。
记得兄长曾在赠词中写道“无情,纵是无情也动人。”
她的妩媚妖娆,香腮红唇,青丝黛眉,一段曼舞,一曲弦音,一个回眸,甚至一声叹息,都令他销魂。
后来,他用文字、柔情,敲开了她紧闭的心门,在她的心中,种下缕缕相思。
可良辰未必有佳期,孟府是断然不肯将这青楼女子写进族籍的,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妾。
与李思思不同,长嫂徐氏是兄长的正妻,出自官宦世家,是进士之女。文静灵秀,能读能写,但是也终究并非一个“士”。
她聪明解事,温婉贤淑。她在家中只为兄长做家乡菜,做兄长爱喝的姜茶。兄长生病时,悉心照料。她知道丈夫有书要读,成千上万卷的书。因此,做为他的妻子,她知道要管家事,要扶养孩子,要令他不为内事忧虑。
许是因为她并不是兄长钟情的女子,所以她多年的付出,都如那东去的流水,换不来兄长的一声嘉许。许是因为她从未曾走进兄长的心里,故而兄长的词卷中从未曾有过她的身影。
四年来,他作词不下两百首。其中为名妓李思思填词最多。有时宴席间,无名的歌伎请兄长为其赋词,兄长亦会应允。可这两百首词中,他为名妓、歌伎都填过词,却竟无一首是为她所作。
孟娴静也曾问长嫂,可曾因此觉得委屈不公。
长嫂说,人自降生,或富或贫,就已不公,一切皆是命中注定的。那些歌伎们各有才艺,擅长唱曲、弹琴,这是她们的宿命。她们之中也有能够作诗填词的才女。她自己不会作诗填词,不能与他一同吟诗作赋,这是她的宿命。她虽不会作诗填词,但她懂得那些文句。那些诗词她也觉得熟悉,因为她经常听见兄长低声吟唱。她不能如那些歌伎一般为他唱词,同他吟诗作赋,她所能做到的唯有信任他。这一切皆是宿命,又何来的委屈不公。
…………
次日卯时,兄长陶然半醉到家,昨夜想必是在李思思那歇下了。
东厢的房门轻启,长嫂赶忙起身,连发髻都还未曾梳理,几缕青丝散落在耳畔,命侍女端来温水……
唯有李思思,赢取了他的爱情,为他红袖添香,是他眼中赏心悦目的风景。但是恰是长嫂这样的女子,为他平凡生养,默默无闻地伴随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