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这句话,当然不是我说的。
我没有经历那么大的苦难,配不上这份狂傲与才气。
不知道在这个每人都能出名15分钟的年代,还有多少人记得说这句话的少年——《谁的青春有我狂》的作者,子尤,离开这个世界将近10年。
今天我收拾行李,偶然翻出了5年前的日记,发现这句话与我要写的话题莫名地契合。住院的时候,一直在构思类似的文章,想等到所有检查结果尘埃落定了以后和大家分享。
(一)
今天下午病理检验刚出最终结果,肿瘤是良性的。终于可以和大家分享我消失的这一个月去做了些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去医院转了一圈,然后动了个小手术。
去医院这么经历一遭,当然不是什么好事儿,但也有个好处,那就是提醒你还活着。没错,很多人会忘了自己活着。尤其在我们这个二三十岁的年纪,死亡仿佛离我们很远,你被生活晃花了眼,目及全是青春鲜活的肉体。但医院不一样。
我开始是在肿瘤医院做的检查,肿瘤医院,癌症患者居多。随便不小心瞟到的检验结果,就是XX癌。那个时候,你会有一种很绝望的体验,仿佛所有的生活都被困在了当下。如果你想咨询个问题,哪怕再普通不过,他们都会不耐烦。
我第一次在排号的时候,就问了前面那人,“您好,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来这个医院,我想问一下”,话还没说完,我就被噎到,“你最好一辈子都别来”,我偷偷瞟了一眼她手里的检查结果——“乳腺癌”,我把问题咽了回去。
人常常会忘了自己活着,但是当和死亡有关的字眼,在物理距离上离你这么近的时候,你就觉得自己无处可逃。医生第一次诊断的时候,跟我说了三种可能性,由轻到重。当然最后一种就是癌症。我嘟哝了一句,“怎么可能,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医生当然见多了,“你有感觉你就是神”。
我拿着化验单蹿腾于医院的各个角落,抽血、拍片、取片、办理住院手续。手术,取出肿瘤,病理检验。只有最后的病理检验,才能告诉我结果是好是坏。今天距离我的手术已经过去两周,病理检验也终于有了个结果。伤口已经拆线。
(二)
等结果的这两周,并不好过。即使你有80%的把握说自己没事,但另外那20%的可能性也会限制你想未来的事情。只有100%确定了结果,你才好放手去安排接下来的生活。
这两周当然会比较矫情,想起了一些快忘记的人和事。思考一些自己摸不到边际的问题。
想起了小学三年级的那个夏天,听说一个同班同学游泳溺死的消息。那个秋季学期照常开学,他在我脑海中的印象,永远停在了那个小学的年纪。
想起了初中时期,县城里另一个初中的女孩因为骨癌去世,虽然没见过她,但见过一张她的照片,因为长期化疗剃掉了头发,戴着一顶毛线帽,穿着偏大的病号服,坐在病床上淡淡地笑着,周围坐满了她的同学。无法想象一个娇小孱弱的身躯,如何经受住这样的打击。
想起了高中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当时正值高三,大家都迫于高考压力,埋头题集,搞不清春夏秋冬。班里突然传开了一张为这个男生筹款的单子。后来再度听到他的消息,是在高考结束后的暑假,看到高中同学在人人网上发布他去世的状态,我有点晕,也不知道怎么来形容当时的心情。
想起了去年去世的一位大学老师。他在我大四的时候,还给上了一学期的课程,当时他一直在接受治疗,手上扎着留置针,平日里上课会戴着一只手套,用来藏住针头。课上他除了有点虚弱,看不出绝症病人的影子,他开玩笑的劲儿和我大一的时候上他的第一节课没多大差别。本来满心以为他会慢慢好起来,去年暑假的一则讣告让正在实习的我突然不知所措。
(三)
回到开头,子尤的故事。他离世的时候,也就16岁。
在他的那本《谁的青春有我狂》里,你打开第一页,看到的第一句话是“请看看我的波澜壮阔吧!”在这本书里,他把肿瘤称作“上天给我的礼物”,并把它形容为“得到了上帝的宠爱,在疾病中升华,活明白了,圆满地完成了人生的旅程,也就是提前完成了任务。”
他毫不忌讳地把生死铺陈在人们的面前,“我给你们看我的生,给你们看我的死,我的爱,我的痛,我的感受”,在描述自己经历穿刺的过程中,他写下了“我在整个过程中脑子里都不断闪现着撕心裂肺这个词,对它有了最真切的体验,人家不让我动一丝一毫,但斜着眼,还是能看见右侧的屏幕的情况,它很真实地反映出针扎进瘤子的情况。”在医院接受治疗的每一天,在疾病的折磨中,他依然看电影、听相声,看书,写作。在住院日记里,有一段话让我印象特别深刻:
“我们两(子尤和妈妈)坚持不让治病的日子在人生旅途中显得黯淡,相反异常耀眼,我们把化疗病房布置得让护士流连忘返。有月全食的时候,虽然身体虚弱,仍在凌晨的时候跑到医院外看,眼见着胖黄的圆月逐渐消隐于黑色的夜空,心里说不出的兴奋与惊奇。就这样在风中呆了一个小时,等夜空中已经不留一丝月影的痕迹,我们才回病房。从化疗到手术,一路惊心动魄,却兴致盎然,写作读书,精神享受从没断过,直把我那班同学羡慕得死去活来。”
他说,“在与死的抗争中,才感受到了真正的生!”
(四)
我们永远无法去想象当事人的感受,当这种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在面对生与死的问题时,毫无同理心可言。我们也许会想那是一种怎样的苦难,又要有怎样的勇气去面对、去承受,但这里需要填入的形容词实在是大得无法在字典中找到,也许是因为任何的形容都徒劳无功。初中的时候,看到乔布斯的采访,有一段这么写,“死亡不仅仅是一个剥夺的过程,更是一个赋予的过程。知道自己随时可能死去,是避开使你失去一切的陷阱的最好方法。”当时不太懂,现在也不敢说自己懂。传统儒家在涉及生死问题时,会抛出一句 “不知生,焉知死?”但我觉得这个逻辑关系,也许该反一反——“不知死,焉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