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寄流年
文/木子梧桐
冬天没有五彩缤纷,像穿多了素色的衣裙,雪,就是这素色世界的点缀,严肃洁净。
那一年之前,一直极其喜爱雪,在萧瑟的冬季,枯去的树木草叶,染黄了山坡洼地,脚不能到达的地方,被落叶和枯草妆的丑极了,总会联想到不得已的岁月无情,和苍老佝偻的腰身一样,缓慢走向新的起点,如此,便会更加想念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春天,也总归还有夏的期盼和秋的收获在等待。
而雪,就是冬季唯一能燃烧世界的精灵,雪总是在万籁俱寂里,乘着夜色轻装上阵,她悄无声息,不会像雨一样,有着大珠小珠寻找玉盘的执着,去敲遍沉默的门窗,告诉你她来了,即傲娇又张扬。而雪,只开着千变万化的六瓣花蕊,不惊夜梦,不扰酣睡,温柔飘落,轻捻世界,给万物穿上素妆,只等清晨推开门窗,满世界变的洁净清新,山峦树木,房舍田间,皆白衣素裙,宛若仙子一般,媚而不娇,不艳不俗。漫步雪间,嘎吱嘎吱踏雪的声音,就像自己亲手弹奏的音符,竟然也能迷醉其中,踩几行脚印,回头看看,脚是不是也会歪歪扭扭的表达欢乐。寻一处没有鸟雀光临的落雪处,划开表面的一层,用冻的发红的手,掬一把晶莹剔透送到嘴边,瞬间清香入喉,顾不上牙齿发颤的抗议,放肆的嚼一嚼,还能发出特有的声音,真正是此味只能天上来,人间难得常拥有。
再寻一个雪深之处,将脚深陷其中,猛踩进去,拔出脚后,目测,或者用手指丈量一下厚度,预备着谈论雪时,可以用实据力争全场。最开心时,还可以用脸给雪地盖个戳,于是,满脸都沾满了雪,只剩两只眼睛在叽里咕噜转动,滑稽至极,等脸上的雪变成水珠滑下时,便是嬉笑奔跑的样子和脸上透着冰凉的生疼,回家时照照镜子,洁白映照的肯定是脸颊的两团嫩红。
后来,常与风尘沙暴为伍,于是极少见到雪了,能淹没脚的雪,印象当中几乎没有见过,偶然下一次,也只是刚刚好的覆盖了地面,不能堆起那个遥远的雪人,想凑个稍微大一点的雪堆,也得不漏一点的扫起来,左看右看,都成了土黄色的、不知道叫啥的一堆物什,实在和洁白纯净联系不到一起。
直到那个隆冬,满世界的雪,但我已经不能感受雪地上的雀跃,雪成了偷走温暖的强盗,任我走到哪里,都似在嘲笑我,提醒我,敲打我,无情的把我堆成一座冰山,掳走了体内的温热。我试图与雪讲和,但它的冷漠就像母亲脸上的颜色,苍白僵硬,永远不会再对我微笑,决绝的不曾留给我一丝向往,酷寒冻僵了锅里的肉香,不会再有因为我不爱吃肉而留下的最不油腻的那一点的关切和心疼,最瘦的连着脆骨的那一点,如今就是深埋在冰雪里的点点梅朵,隐藏着冰天雪地里不可逆转的人生,开放在血液浇灌的花骨朵里,遥不可及又刺痛双目,从此,我失去了雪中所有的欢乐,就像一颗在寒风中颤栗的小草,任风霜撕扯,总也找不到那一巷暖阳,连带着,失去了我可以偷懒的唯一的借口,失去了独一无二的心意,失去了我可以漠视伤痛的懦弱,一夜成熟。
从此,我不可以流泪,不可以柔软,不可以寄托,甚至,不可以回忆,但那时光的胶卷,还是时时刻刻放映着那些往事和那个背影,定格了无数的片段和瞬间,还有那白茫茫的冰雪世界。立于时光的渡口怅望千山,余生,如何才能摇落挂在清凉月稍上的往事和思念,恐怕再也不能让雪重新站在臂弯上,去数清花蕊盛开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