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需转载，请注明来处！）

      七月末的暴雨把山路泡成了泥浆河，小雪攥着长途车票挤在最后一排。邻座老太太盯着她腕上的翡翠镯子直咂嘴："闺女这是要回青槐村？那地方邪性得紧，十年前有个走阴婆......"

      车轮碾过碎石路的颠簸盖住了后半句话。小雪把脸贴在车窗上，远处山坳里浮着几点昏黄灯火，像飘在墨汁里的萤火虫。十年前父母车祸双亡后，奶奶就再不许她回老宅，直到上周村支书打电话说老人中风瘫在了雕花木床上。

      老宅门环上缠着褪色的红布条，门槛缝隙里塞着符纸灰。村民帮忙抬担架时都避着西厢房走，有个穿胶鞋的后生压低声音说："上个月王麻子翻墙进来偷铜镜，第二天被人发现吊死在......"

      "咳咳！"村支书重重咳嗽一声，担架上的奶奶突然睁开混浊的右眼，枯瘦的手直直指向挂着蓝布帘的西厢房。小雪顺着望去，布帘缝隙里闪过一抹暗黄的光，像有双眼睛正贴在帘后窥视。

      老宅西厢的雕花木床是太奶奶的陪嫁，床头的铜 镜里总像蒙着层雾气。小雪回来照顾中风的奶奶时，总看见老人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面镜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不能......半夜梳头......"奶奶枯枝似的手突然抓住她腕子，"水井里的......会爬上来......"

      小雪只当老人说胡话。直到这夜闷热难眠，她鬼使神差摸出奶奶陪嫁的玉簪。铜镜里自己的脸忽明忽暗，镜框上暗红的锈迹像干涸的血，那些蝌蚪状的符咒在月光下诡异地扭动。

      "叮——"

      第三声玉簪落地时，镜面漾开层层涟漪。嫁衣女人的倒影从水纹深处浮上来，大红盖头垂着金线流苏，绣鞋尖上还沾着潮湿的井苔。小雪想逃，却发现双脚像是被无数头发缠住，梳子卡在发间怎么也拔不出来。

      "姑娘，我的簪子呢？"镜中传来幽幽叹息，铜镜边缘开始渗出暗红液体。嫁衣女人的手完全伸出了镜面，腐烂的指尖划过小雪脖颈，在锁骨处留下一道青黑指痕。

      后院古井突然传来"咕咚"水声，月光下井沿的青苔泛着诡异绿光。小雪尖叫着撞翻梳妆凳，铜镜"哐当"摔在地上，镜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裂缝中渗出黑水，无数苍白手臂从井口爬出，在地面拖出蜿蜒水痕。

      "当家的说我克夫......"嫁衣女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井绳突然勒住小雪脚踝，"可新娘子哪能没有簪子呢？"

      雕花木床下伸出青白手臂，铜镜碎片里同时映出几十张惨白的脸。小雪最后看见镜中完整的自己露出诡异微笑，而真正的身体正被无数湿发拖向井口。黎明时分，村民们发现古井边散落着半截玉簪，井底隐约可见大红嫁衣的一角。

      奶奶的丧事办完那天，铜镜上的裂痕莫名消失了。月光照进西厢时，镜中隐约可见两个对坐梳头的身影，一支玉簪在她们发间来回传递。

      出殡那天暴雨倾盆，抬棺的八仙脚踝全被井苔染成了墨绿色。小雪抱着铜镜跪在泥水里，听见唢呐声里混着女人的轻笑。当晚她就把铜镜锁进樟木箱，连同那支断成两截的缠枝玉簪。

      三年后省城来的古董商砸下重金，说这铜镜是民国沪上青楼的红姑娘用过的珍品。小雪摸着锁骨上的青黑指痕，看商人喜滋滋地掀开红绸布。阳光斜斜照在镜面上，那些蝌蚪状的符咒突然扭动起来，商人"咦"了一声凑近细看。

      "老板要不要试试？听说这种老镜子照人特别显气色。"小雪笑着退到阴影里，反手扣紧了新换的防盗门。当楼下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时，她正对着梳妆镜将翡翠镯子褪到腕间——镜中三十年前的雕花木床上，坐着个穿真丝睡袍的卷发女人，正对镜描画血一样鲜红的口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