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是洛城最后的渡河人。
洛城是位置靠北的南方小城，因有一条贯穿全城的洛河而得名。这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现如今，老莫早不划船了，他每天最大的事情就是出去沿着护城河走走。
一大早的，老莫吃过早饭就出门了。人老了，走路也费大劲，沿着河没有多久就已经出汗了。他在河边的长椅上坐下，卷了一根烟，看着干涸的河床叹了口气，抽了起来。
老莫看着路上的车来车往，黑的白的绿的红的黄的……快速驶过，晃人眼睛，也晃人记忆。
老莫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
那时候父亲是渡船人，他的童年在父亲的船上度过。那时候护城河的水可深嘞，不仅深还宽，水面距离堤岸不到1米，每到夏天汛期水面还能再上涨，与河岸齐平也是有的。甚至还有两次发大水，河水上岸了，河里的鱼也被冲到路面，人们都穿着雨鞋在路上捡鱼。
人常说：水绿则深，水蓝则广，水黑则渊，水浊则黄。童年回忆里的护城河是绿色的，是浅绿，是青绿，河岸两边的垂下的大杨柳也是绿色的，小城四周的山也是绿色的。
河里什么鱼都有，小时候父亲渡船，老莫就坐在船尾拿蚯蚓做饵钓鱼，他钓过河里最常见的鲤鱼，草鱼还有鲫鱼，也看过静水处的红黄白锦鲤。
那时候水路可比陆路交通快多了，父亲经营的是从城东到城西的船运。这条线上的船夫有很多，大家的船大多是稍大一点的乌篷船，最多可以乘坐6-8个人那种。
老莫家离码头很近，每天天刚刚亮他就跟着父亲出船了，早上刚起来大多是载货，他们船里的凳子可以折起来，更多的空间用来放货。等到载人的时候再把凳子放下来。
老莫上了小学能算账后他放学后在船上就会帮忙手帐，然后等待天黑后陪父亲一起回家，家里的热乎乎的饭早已备好。母亲是一个温婉贤良的女人，她是一个好妻子，也是一个好母亲。平时父亲出去渡船，母亲一般在家做一些针线活，或是去田里当零工比如帮忙采茶或是除草之类的。
春天的河水是最绿的，柳树抽出了新芽，嫩绿色，燕子又飞回来了，衔泥筑巢。夏天的河水是最清澈的，岸边垂柳摇曳，河面上倒映着它们的倩影。这时候钓鱼也是最美的，柳絮纷飞的时候鱼儿就已经很肥了。有时候休沐老莫就用柳枝做一个绿色的环戴在头上遮阳，老莫喜欢钓鱼，也喜欢用手触摸河水的感觉。炎热的夏日，他会穿着和父亲一样，穿着母亲做的的白大褂子，戴着草帽，一个站船头划船，一个站船尾玩耍顺便给人们收钱找钱。秋天，会有很多柳树叶枯黄掉落，他们就像小船儿似的也在水面上飘荡，秋天真的是收获的季节，一到秋天，稻香果香都弥漫在空气里。这时候的鱼儿最肥美，会有人在河里撒网捕鱼。冬天，河面在最冷的时候是会出现薄冰的，每年的这种时候，父亲都可以在家好好休息。冰上也会落雪，天地间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老莫喜欢冬天，因为父亲可以歇下来。
老莫在十六岁就开始接手父亲的活儿了，他也成为了一个渡船人。父亲回家和母亲种地为生，他继承了父亲的船，父亲的桨，开始了自己的渡船生涯。
刚开始一切顺利，干了几年，他已经是一个合格且专业的船夫了。一年又一年，好多个春夏秋冬过去了。老莫渐渐从少年到中年，父母亲给他说了一个媳妇儿，他成了亲，有了一个儿子，但生儿子的时候难产媳妇没能撑过去，去了。父母亲帮着带孩子，他出去渡船挣钱。
钱越来却不好挣了，工业化以后，有小汽车了，政府在规划城镇建设，在大规模修路盖房子。
那小汽车早些年也有是个洋玩意儿，现在已经能生产很多了，小小的车跑起来很快，和小汽车比起来船真的太慢了。
高楼也开始盖了，以前顶多两三层，现在都是四五六层的。
没几年路也修好了，宽敞平坦，有了很多小汽车，楼也盖了不少，街道人也多起来了。坐船的人少了，护城河水位也下降了一些。可是老莫还在坚持老本行，他看着渡船的人越来越少，也看着同行逐渐放弃并转行。做城市建设抽了河里不少水，也往河里倒了不少工业料，渡河的人少了，船夫也少了，岸边一直泊着几艘空荡荡的船，他们的主人都走了。
老莫是当时河面上最后的一个渡船人，因为政府有规定说现在不必再有船运了封锁了码头，所以他的船也和其他早先停在那里的船一样泊在了码头。老莫失业了，但很快他又就业了，他去做工挣钱，赡养父母还要养儿子。
时代发展真的太迅速了，做工的十几年间，老莫看到了更高的楼，也看到了好多车的更新迭代，路更宽了，城里慢慢的变得灯红酒绿，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护城河的水还是绿色的，但是气候还是原来的气候，为什么觉得干旱了，护城河的水位下降的很严重，现在只有原来的一半高了。
老莫再次开始渡船是在河边有个游乐场，然后码头被包下来打算做水上游船，不过不是早先时候的乌篷船了，而是五颜六色的可爱的小船。乌篷船被清理的时候，老莫的心也跟着缺了一块儿，干了大半辈子的营生，就这么随之去了。
因着他早先年的渡船经验，他应聘工作人员很快成功了。这种花花绿绿的铁船划起来一点也不美，而且只能划一小程，这种五颜六色的船很吸引小孩子，坐一次五块钱，老莫带着孩子们划船，没几年，游乐场把这个项目取消了。原因是护城河的水位又降了。
可是明明也不好干旱啊，气候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啊，和小时候不都一样吗？护城河怎么一直在水位下降啊？
不，不不不，不一样了。城镇建设成功了，护城河的水位一直在降低，水里早就没有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