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手中的信封，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淡紫色的信封上，用银色墨水写着我的名字——"季瑶 亲启"。那熟悉的、微微向右倾斜的字体让我胃部一阵绞痛。
这是林小满的笔迹。
但林小满已经死了。一年零两周前，她在自己家中意外坠楼身亡。
"一定是有人在恶作剧。"我喃喃自语，却无法说服自己。没有人能如此完美地模仿小满的笔迹，连那个总是把"瑶"字最后一笔拉长的习惯都一模一样。
信封里是一张生日派对邀请函：
"亲爱的瑶瑶：
我24岁生日派对！就在老地方~
一定要来哦，我准备了惊喜！
——永远爱你的小满"
日期是今晚。我的视线模糊了，一滴泪水落在"永远爱你"几个字上。小满生前最后一条发给我的微信就是这句话。
我抓起手机，拨通了陈昊的电话。他是小满的男友，现在应该说是前男友了。
"你也收到了？"陈昊的声音听起来既疲惫又紧张，"我今早收到的。笔迹鉴定科的朋友确认过，确实是小满的...这太荒谬了。"
"会不会是她生前写的，被人故意现在才寄出来？"我提出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邀请函上的日期是今天，季瑶。"陈昊深吸一口气，"而且邮戳显示是昨天寄出的。"
一阵寒意顺着我的脊背爬上来。
"我打算去看看。"我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坚定，"你要一起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好，"他终于说，"但我得晚点到，公司有事。"
挂断电话后，我盯着邀请函发呆。理智告诉我应该报警，把这当作某种病态的恶作剧。但内心深处，有个微弱的声音在问：如果...如果真的是小满呢？
小满的"老地方"就是她生前的公寓，位于城西一栋老旧的住宅楼。那是她父母留给她的遗产，也是她死去的地方。
傍晚七点，我站在那栋熟悉的砖红色建筑前。夕阳将整栋楼染成血色，三楼的某个窗户——正是小满公寓的客厅窗户——反射着刺眼的光，让我无法直视。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楼道。电梯坏了，和一年前一模一样。我爬上楼梯，每一步都让心跳更快一些。到达三楼时，我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小满的公寓门是深绿色的，门牌304已经有些歪斜。我惊讶地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一个气球，上面写着"生日快乐"。
门没锁。
"有人吗？"我推开门，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
公寓里静得出奇。我打开灯，眼前的景象让我僵在原地——一切都和小满生前一模一样。米色的沙发，堆满设计书籍的茶几，墙上她亲手绘制的抽象画。甚至空气中还飘着那股她最爱的茉莉花香。
"这不可能..."我轻声说。小满死后，她的远房亲戚来收拾过遗物，房子应该空置很久了才对。
我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厨房餐桌上摆着一个蛋糕盒。我颤抖着打开它——里面是一个已经腐烂的奶油蛋糕，上面用糖霜写着"小满24岁"。霉菌在表面形成了一层毛茸茸的绿色毯子，散发出甜腻的腐臭。
"啊！"我猛地后退，撞上了身后的冰箱。冰箱门被我撞开，里面的景象让我差点尖叫——摆满了食物。牛奶、水果、甚至还有几瓶啤酒。啤酒是小满最喜欢的牌子。
我关上冰箱，决定离开。这太不对劲了。就在这时，客厅里突然响起了音乐——是小满的音乐盒，那首《致爱丽丝》。我清楚地记得这个音乐盒，是我去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音乐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我双腿发软，强迫自己走向客厅。音乐盒就放在电视柜上，正在自己转动。
"小满...是你吗？"我问道，声音细如蚊呐。
音乐戛然而止。房间陷入死寂。然后，我听到了——从卧室方向传来的，微弱的哼唱声。是小满经常哼的那首流行歌。
血液在我的耳朵里轰鸣。理智告诉我应该逃跑，但某种无法解释的力量牵引着我向卧室走去。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
我推开门。
卧室空无一人。但床铺得整整齐齐，就像有人刚整理过。小满的睡衣叠放在枕头上。梳妆台上，她的化妆品排列有序，口红盖子甚至打开着，仿佛主人刚刚用过。
最恐怖的是梳妆镜。我走近时，发现镜面上用口红写着：
"你来了，瑶瑶"
字迹还未干，鲜红的口红像血一样顺着镜面缓缓下滑。
我转身要跑，却撞上了一个人。
"啊！"我尖叫起来。
"季瑶！是我！"陈昊抓住我的肩膀。他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汗珠。"这...这里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切都还在？"
"我不知道，"我喘着气说，"我来的时候就这样了。还有那个音乐盒自己响了，镜子上..."
陈昊看向镜子，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天啊..."他走向梳妆台，拿起一个相框。那是我和小满去年生日时的合影，当时我们三个一起去爬山。照片里，小满搂着我的肩膀，笑容灿烂。
但现在，照片上的小满变了——她的眼睛变成了两个黑洞，嘴角流下黑色的液体，而她的手...正从照片里伸出来，紧紧抓住我的照片形象。
陈昊失手掉下相框，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我们得离开，"他说，声音发抖，"现在就走。"
就在这时，整个公寓的灯突然熄灭了。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诡异的蓝色光影。从客厅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向卧室靠近。
"谁在那里？"陈昊喊道，声音里充满恐惧。
脚步声停了。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轻柔得如同耳语：
"你们来参加我的派对了...我好开心..."
那是林小满的声音。
黑暗中，卧室的门缓缓关上。在最后一缕月光消失前，我看到梳妆镜中——一个苍白的身影站在我们身后，长发垂到腰际，脖子上有一圈明显的淤青...
梳妆镜中的苍白身影让我的血液瞬间凝固。那确实是小满——或者说，曾经是小满的东西。她的皮肤呈现出溺水者般的青灰色，长发像水草一样黏在脸颊上，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完全被浑浊的白色覆盖，没有瞳孔。
"小...小满？"我的声音细若游丝。
镜中的影像缓缓抬起手，指向陈昊。她的指甲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有几片已经剥落。我记得法医报告上说这是窒息而死的特征。
陈昊踉跄后退，撞倒了床头柜。台灯砸在地上，灯泡碎裂的声音像一声枪响。
"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他喃喃自语，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衬衫领口。
房间的温度突然骤降，我们的呼吸在空气中形成白雾。墙壁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有生命的触手般蜿蜒而下，逐渐组成两个扭曲的大字：
"凶 手"
陈昊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冲向卧室门。门把手纹丝不动，仿佛焊死了一般。他疯狂地捶打着门板，指甲在油漆上留下道道刮痕。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我站在原地无法动弹，看着镜中的小满缓缓摇头。她的嘴角扭曲成一个痛苦的表情，黑色的液体从眼窝中流出。
"小满，"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是...被谋杀的吗？"
镜面突然爆裂，无数碎片飞溅开来。我感到脸颊一疼，温热的血液顺着下巴滴落。但更可怕的是，那些碎片悬浮在空中，开始组成新的图案——一个窗帘绳的结，然后是数字"23"，最后是一个男性轮廓的剪影。
陈昊停止了砸门，转身看向那些碎片。他的表情从恐惧变成了某种诡异的平静。
"她知道了。"他轻声说。
"知道什么？"我追问，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陈昊没有回答。他突然痛苦地抓住自己的脖子，手指深深陷入皮肤，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勒紧他。他的脸涨得通红，眼球突出，舌头肿胀着伸出嘴巴。
"陈昊！"我冲向他，却在半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掀翻在地。我的后背重重撞在衣柜上，一阵剧痛顺着脊椎蔓延。
衣柜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件黑色西装外套挂在那里，胸口别着一枚银色的领带夹——我认出来了，那是陈昊最喜欢的那枚，上面有他名字的缩写。小满死后一周，他曾抱怨过在葬礼上弄丢了它。
领带夹上有什么东西在闪光。我颤抖着伸手取下它，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上面沾着微小的、已经干涸的皮肤组织。
一段记忆突然闪回我的脑海：小满死亡当晚，我曾接到她的一个未接来电。当我回拨时，电话那头只有嘈杂的背景音，其中隐约能辨认出一段熟悉的摇滚乐——那是陈昊车上常放的曲子。
"是你..."我抬头看向正在窒息的陈昊，"那天晚上你在她家。你杀了她。"
陈昊的挣扎突然停止了。那股无形的力量似乎松开了他。他跪倒在地，大口喘着气，脖子上已经出现了一道明显的勒痕。
"她...她逼我的..."陈昊嘶哑地说，"那个贱人发现了账目问题，威胁要举报我...你知道挪用客户资金会毁了我的一切！"
我感到一阵眩晕。陈昊是我们公司的财务总监，而小满作为设计师曾接手过几个大客户的品牌项目。她一定是偶然发现了什么。
"所以你勒死了她，然后伪装成自杀？"我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陈昊没有否认。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神变得疯狂。"她该死！谁让她多管闲事！"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现在你也知道了...我别无选择..."
他向我扑来。我本能地闭上眼睛，等待疼痛降临。
但什么也没发生。
我睁开眼，看到陈昊僵在原地，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恐惧。他的眼球向上翻动，看向自己头顶——小满苍白的手从天花板垂下，正缓缓缠绕在他的脖子上。她的长发像活物般蔓延，缠住陈昊的手腕和脚踝。
"不...不...求求你..."陈昊哀求着，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
小满的身体慢慢从天花板"渗"出来，像一滴墨汁在水中扩散。她穿着死亡时的那条白色睡裙，但现在上面满是血迹。窗帘绳深深勒进她的脖子，将皮肤割裂成可怕的形状。
"季...瑶..."小满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帮...我..."
我不知道她是要我帮她复仇，还是帮她解脱。陈昊已经开始抽搐，嘴角冒出白沫。道德与复仇的念头在我脑中激烈交战。
"小满，停下！"我鼓起勇气喊道，"他不值得你变成怪物！"
房间突然陷入死寂。小满的灵体停止了动作，缓缓转向我。她的表情从狰狞变成了悲伤。
墙上的血字开始变化，组成了新的句子：
"他拿走了我的手机...删除了证据..."
我猛然想起什么，冲向床头柜。小满生前总是把备用手机藏在抽屉的暗格里。我颤抖着拉开抽屉，果然找到了那部手机——还有一张存储卡。
"这里面有证据？"我问。
小满的灵体点点头。陈昊趁机挣脱束缚，跌跌撞撞地向门口逃去。这一次，门轻易地打开了。
"他会逃跑的！"我急道。
小满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从公寓各处——沙发下、书架后、厨房柜子里——爬出了无数蟑螂，组成了一道蠕动的黑色河流，追向陈昊。他尖叫着冲出门去，蟑螂大军紧随其后。
房间的温度渐渐恢复正常。小满的灵体飘到我跟前，虽然她的样子依然可怕，但我已经不再恐惧。
"你会没事的，"我轻声说，虽然不知道这话是对她说还是对自己说，"我们会让真相大白。"
小满伸出手，轻轻触碰我的脸颊——那里被镜子碎片划伤的地方突然不再疼痛。当我再次抬头时，她已经消失了。
只有梳妆台上，那行用口红写的"你来了，瑶瑶"依然存在，旁边多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心形。
我取出存储卡，放进自己的手机。里面是一段录音和几张照片——清晰地记录了陈昊挪用公款的证据，以及他和小满最后的对话，包括他承认罪行的自白。
警笛声由远及近。我走到窗前，看到楼下陈昊正疯狂地拍打着一辆警车车窗，身后跟着那支诡异的蟑螂队伍。他歇斯底里地喊着："逮捕我！快逮捕我！我杀了她！我杀了林小满！"
我长舒一口气，转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充满回忆的公寓。空气中茉莉花的香气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尘埃和陈旧的气息，仿佛小满终于可以安息了。
当我准备离开时，音乐盒突然又响起了《致爱丽丝》——这次，曲调欢快而明亮，像是告别，又像是感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