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那年,我还是一个穿帆布鞋,棉布裙,扎着马尾的女孩子。每天抱着厚厚的参考书,戴着黑色耳机穿梭在校园里。
在别人眼中,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文艺少女,喜欢古诗词,喜欢朴树。我知道,我的爱好只为了他,何月风。那次的元旦晚会,他抱着吉他低头弹唱《白桦林》,温和的灯光照着他的眉眼,我觉得他就是在那一瞬间对我施了魔法,让我对他着了迷。
何月风是我的同班同学,在班上,他是语文老师的宠儿,写得一手好文章,精通诗词歌赋。同时,又因为好看的外表成了全班女生心仪的对象。
在班里一直悄悄流传,何月风是不会参加高考的。高三结束后,他就直接去澳大利亚上大学。我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把头转向了窗外,刚好看到了盛开的洁白栀子。
早读课上,大家都在埋头苦背语文书上的必背篇目。然而,全班有两个例外,一个在看《离骚》,一个在背《长恨歌》。前者是他,后者是我。语文老师在教室巡视了两圈后站在了我身旁,目光温和却又严厉地问我,课文都会背了吗?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你下周一就在语文课上把《长恨歌》背给大家听吧。我想争辩什么,却看到了他回过头的目光,淡淡的,我并没有读出什么内容,就鬼使神差地对语文老师说了句没问题。
《长恨歌》其实并不难背,只是我在背的时候,老回忆起何月风那天的目光。像来自光年外的微光,闪耀了一下,又突然熄灭。我很好奇,那隐约之后,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周一那天早晨,我早早起了床,对着镜子把《长恨歌》背了好几遍,确保准确无误。当我站上讲台时,终于显得没那么紧张,还算从容地背完了全文。在同学的掌声中走回座位,恰好看到,他在低头看课本。
有些微微地难过,我费尽心思就是想让他看我一眼,我站上了讲台,他却连头都懒得抬。是不是我太平凡所以不能吸引他的目光。如果有一天,我像太阳一样闪闪发光,那他会不会为我喝彩。我不知道。
某一天读《西洲曲》,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不自觉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素色的连衣裙,头发微长,绑成了马尾,依旧是从前的打扮。比起那些精致惹眼的女孩子,我更像是一个灰姑娘。
很意外,他竟就站在我座位旁,正看着我抄在笔记本上的《西洲曲》。他问我,喜欢吗?我点点头,你也喜欢吗?他说,是啊,不过我们马上就高三了,你不应该多花点时间在课本上吗?我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语文老师说这也是一种学习。他没在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我忍不住把期中考试的成绩条从文具盒中找出来,照这个样子下去,我只能去一所普通的大学。又想到班里流传的关于他留学的留言,忍不住想要叹气,我们的缘分,或许只有接下来这一年了。
夏天很快就过去了,我们高三了。开学的第一场考试,带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我的语文成绩,居然是全班第二。当然,他永远是第一。语文老师在课堂上总结,这次考试,有些同学的进步很大,很不错,要继续保持下去,语文就是一个慢慢积累的过程。
我在心里偷偷地笑,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是不是进了一步呢?他只要回过头,就能看见我。我一个人走在路上,看着树上的黄叶片片飘落,红色格子地砖向前延伸,突然觉得这个画面美得不行。
其实我和他之间并没有多少交集,不过,高三那次运动会,却制造了一个接近他的机会。
对高三的学生来说,这本来就是一个难得的放松的机会。阳光饱满的秋日,运动场上人头攒动。我趁着同学不注意,偷偷溜回了教室,戴上耳机,拿出抽屉里的《诗经》,准备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
我没想到他也在教室,在他叫我名字的那瞬间,我竟怀疑是我的幻觉。他轻轻笑了一下,教室里就我们两个人,我们聊点什么吧。我点点头,微微有点脸红。
他说,我们来背诗吧,我背上句,你对下句。他真的很厉害,能背出好多我听都没听过的诗词。渐渐地,我们就聊开了。谈起各自的理想,对未来的希冀。他说他想去走走,记录下自己喜欢的东西。他问我,你呢?
我呀,先把高考过了,希望能去一所好一点的大学,然后,我想当一名编辑。
日影渐渐斜了,阳光透过玻璃,徐徐地在教室里铺开。柔柔的颜色,温暖地画面,我安静地坐着,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这一刻的美好。
后来的故事变得简单,我把更多的心思放到了学习上,努力保持着语文成绩。他偶尔经过我身边,会给我说一句加油。
等六月的太阳艳了,他已经离开了。高考后的狂欢夜上,我听见有人唱《白桦林》,眼泪不自觉地涌出来,哭得泣不成声。何月风,何月风,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
高考成绩还算不错,我去了北方一所高校。我依旧保持着以前的习惯,坚持看书,背古诗词,我盼望着有一天,他会突然出现,而我,已经足够优秀。其实,我只是放不下他,谁都知道,我和他的缘分,或许只有三年高中同学。
北方的秋天云淡风轻,蓝天和阳光都刚刚好。我很意外地收到一张来自远方的明信片,背面熟悉的字迹让我忍不住哭泣。他说,远方的女孩,你要快乐。愿你成长,如花般绽放。
何月风,终于在这一天,我给了自己一个句号。
再见,曾经的岁月。未来,说声你好。
(此乃多年前旧作,偶然翻阅,不胜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