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洗衣记:老时光里的烟火与暖意

如今站在阳台上,看着全自动洗衣机转着圈圈,按下启动键便无需多管,只需等着晾晒即可,总忍不住想起小时候周日洗衣的日子。那时候没有双休,一周忙碌六天,只有周日能歇上一天,而这仅有的休息日,总绕不开“洗衣”这件事——要把全家人一周换下的衣服都洗干净,为新一周的奔波做好准备。

周日的天似乎亮得比平时更早,我还在睡梦中,就听见院子里传来轻微的响动。揉着眼睛爬起来,隔着窗户就看见母亲蹲在大铁盆边,已经开始收拾要洗的衣服了。那些衣服大多是旧的,有的袖口磨出了毛边,有的膝盖处还打着补丁,却都叠得整整齐齐,按颜色和厚薄分好类。

母亲总说,衣服旧点没关系,但得干净,穿在身上才舒服,走出去也体面。夏天洗衣是件热闹又爽快的事。院子里的压井旁早就摆好了家伙什:两个大铁盆,一个装要洗的脏衣服,一个装洗干净的;一块长方形的搓衣板,边缘被磨得光滑;还有一块泛黄的肥皂,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味。

母亲先把脏衣服放进铁盆里,倒上凉水浸泡。这时候就该压井水。压井的铁杆是铁做的,夏天摸着凉丝丝的,母亲双手握着铁杆,身子前倾,一下一下往下压。刚开始的时候,井水总是不那么容易出来,得用点力气,压个三四下,才会听见“咕噜咕噜”的声音,接着清澈的井水就顺着水管流进盆里,溅起小小的水花,带着股子地下的清凉劲儿。

等衣服泡得差不多了,母亲就把煤球炉子生起来。煤球是母亲用手一个一个捏出来的,黑黢黢,圆溜溜的。母亲从炉灰里扒出头一天夜里留下的火种,再放上几块小煤块,等小煤块烧红了,再慢慢添上大煤球。不一会儿,煤球炉子就冒出淡淡的青烟,火苗在炉口跳动着,把周围的空气都烘得暖融融的。

母亲把空铁盆放在炉子上,倒上压好的井水,等着水热。我总喜欢蹲在炉子旁边,看着火苗舔着盆底,听着水慢慢变热的“滋滋”声,偶尔伸手去感受炉边的温度,却总被母亲笑着拍开:“小心烫着,离远点。” 水热了,母亲就把泡好的衣服捞出来,放进热水盆里。先洗浅色的衣服,再洗深色的,免得染色。

母亲把衣服铺在搓衣板上,抹上肥皂,双手按住衣服,顺着搓衣板的纹路来回搓。“嘎吱嘎吱”的搓衣声在院子里响着,和着远处邻居家的说话声、树上的鸣声,成了周日上午最特别的背景音。肥皂泡沾在母亲的手上,蹭在衣服上,阳光下亮晶晶的,风一吹,有的飘起来,落在我的脸上,凉丝丝的。

我也会凑过去帮忙,学着母亲的样子,拿起小件的衣服,比如袜子、手帕,在搓衣板上搓。可我力气小,搓不动厚衣服,肥皂也总蹭得满手都是,母亲从不嫌我添乱,还耐心教我:“搓的时候要顺着布料的纹理,领口、袖口这些脏的地方要多搓几下。”有时候搓得手酸了,我就坐在小凳子上,看着母亲洗衣的背影。

她的额头上渗着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衣服上,又被清水冲掉。洗干净的衣服要在井水里反复漂洗,直到盆里的水变得清澈,没有肥皂沫为止。中午的太阳最毒,却也是晾晒衣服最好的时候。院子里的晾衣绳早就拉好了,是用粗粗的麻绳做的,一头拴在树上,一头拴在院墙上。

母亲把洗干净的衣服拧干,一件件抖开,晾在绳子上。白的衬衫、蓝的裤子、花的褂子、红的袜子,五颜六色的衣服挂在晾衣绳上,像一面面小旗子,在风里轻轻飘着。阳光洒在衣服上,水珠顺着衣角往下滴,落在地上,很快就被晒干,留下一圈浅浅的水印。

那时候总喜欢在衣服之间钻来钻去,闻着衣服上肥皂和阳光混合的香味,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闻的味道。冬天洗衣就成了件考验人的事,却也藏着别样的乐趣。那时候没有暖气,院子里冷得结了冰,连压井的水管都可能冻住,母亲就想出了用雪水洗衣服的法子。

她说雪水干净,洗出来的衣服白,还不容易伤布料,我不知道这说法有没有科学道理,只觉得用雪水洗衣服是件新鲜又好玩的事。周日早上,吃过早饭母亲就让我和弟弟去后院里挖积雪——后院少有人去,积雪没人踩踏,干净得很。雪下得厚的时候,能没过脚踝,我们一勺一勺把积雪挖到桶里,积雪落在桶里“簌簌”响,不一会儿就装满了一桶。

我和弟弟总喜欢在雪地里玩,用手抓起雪送到嘴里吃、在厚厚的积雪上躺下拓个人形……每次非得母亲大声呼唤才把积雪拎回屋里。母亲就把大铁锅架在铁皮火炉上。铁皮火炉是家里取暖的宝贝,冬天里,炉子里的火苗烧得旺,把屋子烘得暖暖的。母亲把积雪倒进铁锅里,雪在锅里很快就化成了雪水。

先是一小块一小块的雪团,慢慢变成浑浊的雪水,再煮一会儿,水就变清了,冒着热气。我总喜欢凑到火炉边,看着雪水咕嘟咕嘟地煮着,伸出手去烤火,暖得手指尖都发麻。用雪水洗衣,手冻得厉害。母亲会先把衣服放进热雪水里泡一会儿,再拿出来搓。

她的手在冷水里泡久了,冻得通红,指关节也有些肿大,却还是不停地搓着衣服。我想帮忙,母亲却不让:别添乱了”她洗一会儿,就把手放在火炉边烤烤,搓一搓,再接着洗。洗好的衣服晾在院子里,风一吹,很快就冻成了硬邦邦的“板子”——衬衫冻得挺直,像能立在地上;裤子冻得鼓鼓的,敲一下还会发出“砰砰”的响声。

我总喜欢去捏那些冻硬的衣服,觉得像在玩新奇的玩具。吃过午饭,母亲就会把第二天要穿的衣裤从院子里收回来,挂在火炉周围的铁丝上。那些冻硬的衣服上还挂着小冰碴,一靠近火炉,冰碴就开始融化,水珠顺着衣角滴下来,落在火炉里,发出“滋啦”的响声,冒起一缕白烟。

衣服在炉火的烘烤下,慢慢变软,渐渐干了,又染上了淡淡的煤烟味。晚上睡觉前,母亲会把烤干的衣服叠好,放在我的床头,抱着叠得整齐的衣服,能闻到阳光、雪水和煤烟混合的味道,那味道里藏着暖,裹着安心,让我很快就能进入梦乡。如今想来,那时候的周日洗衣,其实是件辛苦的事。

夏天顶着烈日,汗流浃背;冬天迎着寒风,手冻得发疼。可那时候的我们,从没人觉得苦。母亲总说,一家人的衣服洗干净了,看着心里就亮堂;我则觉得,能帮着母亲压井水、递肥皂,看着五颜六色的衣服挂在院子里,听着雪水融化的声音,就是最开心的事。

现在生活好了,有了洗衣机,有了热水器,洗衣再也不用费那么大劲,可我总忘不了那些周日洗衣的日子。忘不了压井里清澈的凉水,忘不了煤球炉子上跳动的火苗,忘不了冬天冻硬的衣服在火炉边融化的样子,更忘不了母亲蹲在铁盆边,认真洗衣的背影。

那些日子里的烟火气,那些藏在洗衣这件小事里的暖意,像一颗温润的石子,落在记忆的长河里,无论过去多久,想起时,心里依旧暖暖的。那不是简单的洗衣,是一家人的陪伴,是老时光里最朴素的幸福,是刻在骨子里的回忆,永远都不会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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